紫铜三部曲:金枝

第6章 户红子扛把锄,要抱不平(5)

    说起这两个儿子,王爷很是骄傲,大儿子做事踏踏实实,整天在枣林中,不是整理树枝就是培土施肥,再不就是研究哪块地上的树结的枣又大又甜还又多。小儿子王尚学虽然不大,但也如他哥一样,一心扑在枣树上,这两年,他已培育出了一种合理果距,即两个果之间自动隔开正好生长的距离,避免因座得太密而使得果生长时受限变小,保证每个果不仅能坐得住,还能长得大,同时,产量还高。只是,虽然在枣上,两个儿子一个性子,可在生活中,两人却格格不入。大儿子闷声闷气,碾磨都压不出一个屁;而小儿子,却成天像个女娃一样叽叽喳喳,喳喳得就连王爷的事,他也要叽叽,这不,前两天,王爷因为着了点凉,感冒了,他便当着家里一大帮长工们的面说,要是王爷有个焐脚的,就不会着凉;不着凉自然也就不会感冒。说得王爷要拿栗凿栗他。

    焐脚的,也就是夫人。

    王爷虽然现在是光棍一条,可在十年前,却是有夫人的,而且还是远近漂亮得连鸽子见了都要叫上一声的。可惜,命薄——

    夫人的名字很普通,叫枣花。

    枣花不似户爷的三房夫人除了二夫人其他两房都是庄外的,她就是本王庄的,只不过,不姓王,姓尚,比王爷小。一开始,庄上也没人识得枣花的漂亮,直到十四五岁,也没人说这女娃如何,可到了十六岁上,突然的一天,一庄上的人这才惊艳起来。

    那是处暑前,正是打枣的最佳时节。一大早,人们带上特制的竹竿和接枣的帘,往枣林去。打第一竿人们还没发觉,当打第二竿,那枣噼哩啪啦掉下来时,隔着那落着的枣,一位大嫂突然地叫了一声好美呀,枣花!人们就都去看。果然,枣花在枣的那边,朦朦胧胧,如诗如画,如幻如歌。之前怎么就没人觉着我们枣花美成这样!大嫂继续感叹。这一叫一感叹,枣花的脸早被叫得叹得如搽了胭脂——虽然知道胭脂,但枣花也仅是知道而已,不要说用过,就连看,也不曾看过。于是,接下来,那枣,便是伴着枣花落下、分拣、淘洗,直至养浆、老烘、装桶,然后卖往各地。其时这枣,还没有名号,只叫蜜枣,王源、义泰、公恒这些字号,则是多年后小王爷王尚学给起的。

    谁家有福气能娶了枣花?

    这在王庄,成了长辈与同辈小伙们的话题。长辈是感慨,同辈,则多少既有羡慕又有兴叹之味。因为在他们看来,如此漂亮的枣花,不是嫁公子就是嫁大户,像庄上的他们,恐怕只有个见见的份儿,这还是沾了同在一个庄子上的光,否则,连见见,也许都见不到。可令谁也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嫁给了当时还一文不名的王六爪。

    王六爪父亲是谁,庄上人没谁见过,母亲倒是见过,他也是他母亲给带到庄子上的——说到他母亲,也是苦命人一个。那年一个夏天,地旱得如婴儿的嘴一样朝天张着,可老天一直到立秋,也没下一滴雨。这样,王庄上的人有朝外讨吃,外庄上的,也有朝王庄吃讨。一天,一个妇人背着一个小娃进了庄子,其实还没进,只是在庄头,不知是渴的还是饿的,就倒下了。

    妇人倒在地上一声不吭,但她背上的小娃却一声接一声地哭着。

    本来这种哭在那些个日子里人们早见惯不惊了,可那天从那路过的恰巧是庄上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他听见小娃哭,便走了过去。

    走了过去的他见妇人倒在地上,也没多想,就解下了她背上的小娃。解下时他还没有多想,可没想到,小娃一解下,不仅不再哭,竟还冲着他笑了。这一笑,笑得光棍的心噗一下就软了,想收留下当个儿子吧,将来老了,也有个摔盆碎瓦的。可令他更没想到的是,当他抱着小娃刚要迈步走开,那妇人竟然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脚孤拐,也就是脚踝,这一拉,光棍就将她一同拉回了他的家,一个破窝棚。

    窝棚里同样徒有四壁,但王庄与别的地方不同,此时枣已成熟,于是,光棍凭着庄子上的枣,不仅让小娃成了他的儿子,也让那妇人成了他的老婆。

    有了老婆儿子,光棍的日子很快就有了起色,不仅在门前门后种了枣,而且他还开了一片荒地,准备种上谷种上棉花。可是,没想到,谷没种上棉没收,他却在一个夜里,突然地就死了。

    光棍死了,母子两人又成了母子两人,好在,此时的母子已不是之前的母子,现在的母子,母能做事子能帮忙,两个人白天黑夜,硬是将光棍留下的几亩地给种了庄稼。

    老天似乎是为了对前一年的大旱表示歉意,这一年,不仅风调,雨也顺,母子二人喜获收成。可是,也许是光棍嫉妒这母子,同样是一个夜里,妇人与他一样,没留一句话,也撒手人寰了。

    留下王六爪,也就是那个小娃,其实当时王六爪连名也没有,只是庄上的人因其收留他的光棍姓王,又因为他手上多了一根指头,遂顺口就叫上了他王六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