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初
小谢白了她一眼,表情像在说“有你这么迷糊的吗”。
令姿就问了:“冀王府的喜酒……那就是说,是这个柿子要成亲?”
“什么叫‘这个世子’啊,正常来说,你觉得一个王府会有几个世子?”小谢快要翻白眼了。
“然后崔十五哥是冀王外甥的话,他就是世子的表哥了,对吧?”令姿没功夫理会他的嘲笑,她好不容易才捋顺了这里面的关系啊。
“这不是明摆的吗?”小谢很困惑令姿竟是这种反应。
令姿也觉得冤啊:“那时大家一直管他叫十五,我哪知道啊,再说我也不知道冀王府啊,舅舅又没有提过!他们很熟吗?”
“你舅舅以前是冀王府请的先生,教世子和崔十五读书的,难道没人跟你说过?”小谢大奇,“要不然为什么你伍家的学堂,我爹一定要我去,因为能教出你舅舅的先生,肯定很了不得啦。”
此时回想起来,小谢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当然,言先生的风骨,是清奇了一点。”
云纤和云岫姐妹俩想起当年上学的事,都哈哈大笑起来。
噢,这样啊,令姿还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舅舅还能给王府当先生的,舅舅虽然看着挺风雅,但不是一直做生意的么?
好吧,老师要去喝过去学生的喜酒,倒也不是不行。
她的注意力被这突然冒出的冀王府话题引了过去,一时都忘了自己和小谢从青梅竹马变兄妹的惨痛,而是想起一个新问题:
“我觉得世子比我们大好多呢,怎么现在才成亲啊?”
小谢耸了耸肩说:“嗯,他比我大五岁吧,就是比你大七岁,早过二十了。崔十五也成亲了,孩子都有了,所以世子也该成亲了吧。”
“你这话说得多怪呀,什么叫因为崔十五成亲了,所以世子也要成亲?……咦,崔十五哥也成亲了呀?也是,他比世子还大呢。可是没听过舅舅去喝他的喜酒啊,不都是舅舅的学生么?”
在令姿看来,崔十五比世子的关系重要一些,至少当年,他们家救过崔十五。
世子嘛,吃完那顿猪手后就再没露过脸了,好像他就是专门来吃一顿猪手似的。
小谢不知她内心对猪手有这么多感慨,故作高深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爹经常说,朝廷里的大人物我们不懂。听说崔十五娶的那户人家,冀王是不答应的,不过崔十五硬是要娶,还跟他舅舅一家闹翻了。”
贵人的圈子可真乱啊。
一阵天南海北地瞎扯,大家满腔郁气也散了不少,虽然笑过之后又沉默下来,但是,令姿才发现,她竟然就这样,接受了事实——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议亲联姻的说法发生过!好像她和小谢,就一直只是少年同学!
以后也一直这样装下去就好了吗?!
其他女孩子也回过神来,不由反过来有点好奇又有点担心地打量着小谢。
小谢的神色又黯淡了,他认真地看着令姿,轻轻地说:“我们肯定是要回泉州的,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是听到小谢的话,令姿还是感到一阵失望。
她还能有什么打算?她自己一个人,又能打算什么?
舅舅不在,大家肯定也不会同意让她一个人独自回伍家住,那她还能去哪里?
令姿只希望,舅舅喝过了冀王府的喜酒,能很快回家,可是小谢却担心地说,以冀王府的重视,或许不会让他那么快就离开。
云岫试探地出了个主意:“那,你去跟我姑母住一起呗?反正,现在你是她的义女了。”
云纤反手就冲她脑门弹了一下,谢雅珍嗐了一声,叫令姿住到小谢家里去?这丫头怎么想出来的?什么叫瓜田李下懂不懂啊?
连小谢都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倒是想来着,可是,谁会答应啊。
“喝茶喝茶……”这个时候,点心是最好的分神大法了,谢雅珍连忙命人上茶点。
忙乱的一天就过去了,没有了来时的忐忑,但是带着更多的茫然,令姿回到了许家。
晚上临睡觉的时候,令姿莫明其妙地想起一件事来:
照小谢说的,冀王是今上的第三个儿子,崔十五是他外甥,那么崔十五的娘亲,就是冀王的姐妹了,也就是说……他母亲是公主,他是今上的外孙。
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会到泉州来,还会被人追杀呢?
想得多了,还迷迷糊糊地做了个梦,梦里那只柿子举起她要放到砂锅里去炖,她拼命挣扎着,然后崔十五哥从围墙那边跑过来了,她就喊,崔十五哥快救我,可是崔十五却板着脸说,别让人发现我……
小谢一行人在几天后,终归是扬帆启程,回泉州去了。
令姿也终归是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可以随他们一起离开潮州。
每天对着许伯钊抱歉又苦恼的脸,还有大伯母略带尴尬的疏离神情,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许家的亲生女被赶到郊外的庵庙去“静修”,她又怎么能养尊处优地继续当“许家大小姐”呢?
可是许伯钊斩钉截铁地说,他一点都不后悔这么做,他只后悔做得晚了,从许芳姿母女开始对令姿含沙射影说怪话时,他就应该有所觉悟了。
秦氏每天去小佛堂念经祈福的时间越来越长,许伯钊也有了更多的外部事务忙碌,据说是知府大人通过苏通判交办下来的,要他在城中牵头,主办一个专门抚恤和助养孤寡的慈幼庄。
所以,现在和令姿相处最多的人就是田氏了。
也是这段时间彼此交心更多了,令姿才知道,这位田姨娘在娘家时,原来也是按着做正室的要求被教养大的,只是她在适婚年龄遇到的却是许伯钊。
许伯钊年轻时奔走江湖,丝绸生意做到了苏杭一带,吃住在姓田的经纪人家里,和田氏彼此看对了眼,就在那边娶了二房。
后来田氏父母死了,田氏才变卖产业跟许伯钊回潮州。她能写会算,管家理事的能力比续弦的小秦氏强多了,日常实质是她帮着持家,令姿来了,许伯钊也指定田氏来教她学习管家和看账。
田氏有时也和令姿讲起家事,只是绝口不提丁姨娘,但是令姿还是从丫环和下人口中听说了一些事,说这位三房姨娘进许家的过程并不光彩,传闻里甚至还暗指,先头大太太,就是为这个气死的。
田氏为人通透,一边提点令姿如何应对日常家事,一边开导她,女人不管婚姻如何,自己手上总是要有银子,腰杆才能伸直,但光有银子不行,还得自己能管好自己的银子。
“所以,还是数银子的时候最开心是不是?”令姿调侃地说。
“我可不是只剩下银子了!你不一样,一朵花儿还没开,大把前程呢。”田氏笑着说。
“姨娘,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前程啊。”令姿拉长了声调佯装抱怨地说。
田氏轻轻地说:“你舅舅不会不管的,你伯父……也不是没担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