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而下，格朗站在罗比区昏暗的街道仰起脸，天空中七轮巨大的圆环洒下洁白的光芒。

    二十三前，罗比区杂乱的建筑堆还未完全遮住天空，彼时海伦斯市已经重建完了，老兵们在巨坑中搭起一座饭店，要用余生去疗愈这道承载着无数人生命的伤痕。他们挨过了绵延近百年的战争，但是在最后皇室丧心病狂的反扑却带走了老兵们守护的一切。

    老兵们很少接纳其他人加入，但是本森作为一个港口鱼贩每天给饭店送货，日积月累双方也熟悉了一点，恰巧他还做的一手好饭，于是无声的默认之下本森便搬到了饭店里。

    格朗怀念地看向门口尚且崭新的铁门，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就是这个雨夜，养父本森推开门却惊诧地发现地上有个婴儿。他说当时几乎每天都有弃婴被扔到各个门口，幸运的话会有人推开门把嚎啕大哭的婴孩捡回家，反正都是贱命一条谁也别看不起谁。

    本来本森以为这个没有声音的婴孩已经被暴雨浇死了，但其实当时格朗刚穿越过来花了一段时间才搞清楚状况，雨势太大了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本森开门的动静，好容易看到门开了之后小婴孩便咿呀叫着吭哧吭哧地爬过去。

    “我一直认为本森不是个称职的养父，他甚至给一个婴儿喂酒，得亏迪斯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人奶。”格朗指尖划过铁门，对身旁的汉斯说到。

    “看来你的童年颇为不幸，黄昏教徒中有很多与你经历相同的人，我想他们应该与你有很多共同语言。”汉斯不以为意。

    “别急，汉斯，别急，突然来到这个记忆里，我没什么心情跟你打，让我……”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格朗抿紧了嘴巴。

    本森挺起剔骨刀怒号着朝戴着兜帽的身影发起冲锋，身后两位少年正举枪提供掩护，他们周围散落着三三两两尸体，屋外隐约传来焦急的呼喊声。

    那天迪斯说是有个联邦大官来海伦斯，但市里一直在忙着重建所以护卫什么的捉襟见肘，迪斯接了市里的雇佣一大早就带着老兵们出门了，零零散散的孩子吵着要看热闹也跟了上去，狗圈里只留下少年老成的格朗和懒散的维斯，见况本森干脆也留下看家。

    “真是勇气可嘉，不是吗？”身影伸手贯穿了本森的胸膛，毫不在乎身上的剔骨刀，“看来你们当时骗了我。”

    “是啊，维斯那个蠢货谎称自己名字是格朗替我被掳走一片灵魂，原来那时真的是你啊。”格朗曲起双膝，刀身微微颤抖。

    “可惜容器一次只能带走一片灵魂，”身影逐渐变成汉斯的样子，本森的尸体和不远处的两个少年身影也缓缓消散，“不然我就省了很多事了。”

    汉斯说得就像是买饭结果忘了带钱然后找店家赊了钱一样轻松，现在店家提着刀来收账了，要以鲜血向他收回十年前欠下的债。

    骤然间，格朗奔来挺刀劈下，他的速度快得仿佛要在一瞬间跨越这绵延十年的追踪，刀光带着串串电弧落下就像暴怒的神明要对罪人降下天谴。只是汉斯如鬼魅般躲掉了这一击，身形出现在另一侧，原地只留下缕缕消散的灰烬。

    暴戾的猛劈落空，格朗再度提速迅速挺刀刺向身侧，离散的电弧滋滋作响。汉斯竖刀格挡，刀剑碰撞声音激昂悦耳，然而对方突然收刀回撤，未等汉斯反应过来，格朗暴起身形以更为迅捷的速度斩来，空气被惨嚎着撕开，凶躁的刀光势如破竹般在汉斯腰侧留下一道伤痕。

    灰烬翻卷却被伤口上的电弧弹开，格朗三度甚至四度度提速！提速！提速！激荡的以太听从青年的号令涌向四肢上下，丝毫不在乎越来越明显的刺痛感和手中颤抖得更为剧烈的长刀，他的身形在汉斯眼中几乎化为了一道电光。

    这是伯劳小队资料库里记载的“以太增幅”，使用者可以以纯粹的以太增幅强化自身，但格朗不顾后果强化了四次，这让他获得了无匹力量的同时也变得极为危险，一个不慎体内激荡的以太便会全盘崩溃。

    只有在记忆的幻境中格朗才能不顾后果地使用这种危险的力量。

    汉斯眼里逐渐浮现出好奇的神色，迦勒主教说的没错，这个年轻人确实很独特，犹记得上一次见面他只能无力地在自己手中挣扎，现在居然成长到这种地步了。

    寒光一闪，汉斯勉力捕捉到格朗的身形下意识举刀格挡，沛然大力压得它双膝一弯，然而这只是个开始，格朗就像是在剁肉馅一样不断举刀下劈，寒冷的刀光几乎连成一片。这是最简单无脑的单调重复，唯有这样格朗才能堪堪发泄一点心里的怨愤。

    然而寒光突然断成几节，这种量产的制式刀刃先前就颤抖着发出过抗议，格朗的使用方式对它来说委实太过暴力了点。

    武器碎裂，格朗略微一怔，汉斯却抓住机会斩来，狭长的祭祀刀在身上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灰烬翻卷涌向格朗，钳制并吸收着他的残余不多的力量。

    “你真的很独特，难怪当时迦勒教长要我带给你最为甘美静谧的死亡。”汉斯想起上次窥探格朗记忆深处时颇为凄惨的死相，看来青年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还是把他带回去慢慢炮制比较好。

    “你们管加入黄昏叫做最为甘美静谧的死亡吗？”格朗嘲讽地盯着汉斯漆黑的眼眶，“不如去墓园贴几个招聘启事，说不定会有死人爬出来欢天喜地加入你们。”

    “别急，看看周围。”汉斯似有似无地笑了笑，身边的环境忽然变成了云顶顶层的小厅，一个又一个黄昏之兽从外墙翻窗进来，珍与巴隆背靠背喘着粗气，穆林焦急地呼喊着躺在小厅角落昏迷不醒的青年。

    格朗低垂眼眸默不作声，随着黄昏之兽不断涌入厅内二人身上伤口也渐渐变多，渡鸦忽然撇下昏迷不醒的青年飞去，似乎在喊着撤退什么的，珍和巴隆也逃向窗外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汉斯提起刀尖顶起格朗的下巴，迫使青年看向自己：“看来你的朋友准备放弃你了，就算这样你也要坚持吗？如果你屈服的话我可以让这些劣兽退开。”

    “能命令却只是让它们退开？”听到汉斯的最后一句话，格朗眼底的焦急消散不少，“汉斯你要不要让它们跳着踢踏舞把我送到你们的巢穴？”

    不知何时格朗消无声息地进入了四度增幅的状态，但他并控制而是任由余量不多的以太肆意奔腾，体表浮现出片片逸散流光的裂纹，身体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