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斯下令固防后带着几个年轻人提起枪，保持着阵型戒备地向饭店后方走去，未走几步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迪斯先生，您真是老当益壮。”

    然而他仍未放松，抬起枪管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卡尔顿，你第一次在我这里买的东西是什么？”

    “是您们的勋章，路德维希少爷一直对您们颇为敬仰，作为他的管家我投其所好在拍卖会上买下了您们出售的全部勋章。”卡尔顿牵着梳好头发的阿斯拉走了出来，对迪斯微微笑着点头致意。

    “行了，小伙子们放下枪吧，这位是大买家。”迪斯放下枪口，瞥了一眼与众不同的阿斯拉后领着众人回到前方阵地。

    阵地中珍正翻着白眼按巴隆的要求举起头颅四处转动，他不着调地应了珍许多要求，只为欣赏难得一见的战地景象。

    阿斯拉蹦蹦跳跳跑过去有学有样举起穆林，渡鸦蜷起身子老老实实蹲在小姑娘的手心，活像一只正在孵蛋的母鸡。

    “珍、巴隆和穆林，看到你们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卡尔顿笑着打起招呼，“但是格朗呢？”

    珍的脸一僵，巴隆和穆林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迪斯看着已经没几只黄昏之兽的阵地前方叹了口气：“跟我来，卡尔顿。”

    他扛起仍旧倒在地上的老兽医朝屋内走去。

    轻轻把兽医放在椅子中，迪斯看着躺在桌上的格朗，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已经有一件肥大的外套盖在格朗身上了，但小伙子长大了，一件外套盖不住全身，迪斯也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盖在了他的腿上。

    正在逗弄着阿斯拉的珍眼角余光观察着迪斯的动作，带着笑意的脸上隐约浮现出怀念的神色。

    一旁的穆林正向卡尔顿解释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巴隆时不时帮腔插一句有的没的，但老管家突然出声打断：“等等，汉斯教长？十年前他袭击了罗比区？”

    “是啊是啊！汉斯教长！卡尔顿你可不知道格朗小子见到那个黄昏头头的那股子劲头，我敢说比巴隆见到了小修女们跳踢踏舞还要起劲！”渡鸦嘎嘎叫出声。

    “不要拿黄昏蟑螂和漂亮的小修女们比，这是侮辱！”巴隆义正言辞满脸正气。

    卡尔顿紧皱着眉头没有回应。十年前……十年前黄昏教会是对海伦斯市发起了一次卑劣的袭击，小娜菈当时便被掳走了一片灵魂，穆林的渡鸦兄弟海基在奋不顾身的保护中凋亡，路德维希少爷也受了伤。

    “你们在讨论十年前的事吗？”迪斯拿着一个大水壶走来，卡尔顿连忙起身摆好六个杯子，“特里！特里！滚进来！”

    他朝屋外放声喊道，一个头盔忽然飞来，迪斯仿佛早有预料般矮身躲过，潇洒从容的动作不由得让渡鸦嘎嘎叫了两声聊作称赞。

    特里缓缓走来，抬起眼皮瞥了下正欲喝水的迪斯，抄手夺过杯子若无其事地开口：“我在外面听到了，十年前的事我的养子维斯也在场。”

    老兵之间的互动就像是胞血兄弟般自然，他们都失去了亲人，但都生活在同一个母亲——诺恩之下，往日的战争让他们的血与骨紧密相连，这是足以抵达死亡尽头的羁绊。

    “十年前是有人袭击了狗圈，当时维斯谎称自己是格朗被袭击了，几年后我们才攒够了钱带他去了医院，但医生说维斯是被掳走了一片灵魂治疗的代价极为高昂，所以我们就放弃了。”

    迪斯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卡尔顿眉头皱得更紧手指轻敲桌面，特里喝完水后放下杯子抱起双臂。三个老人的沉默让气氛都严肃了不少，就连一旁的珍和阿斯拉动作也小了许多。

    半晌，巴隆似乎是憋不住了，对着穆林拼命挤眉弄眼示意渡鸦出声，穆林厚着脸皮没话找话：“呃……我有个问题，格朗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小猎狗……我们管捡回来的孩子叫小猎狗，”迪斯点起一根烟，“那时海伦斯忙着重建，罗比区天天都有人把不要的婴孩放在别人门口，本森捡回来一个婴孩我们也不怎么在乎，因为当时物资紧缺，而且我们只会杀人的手段……”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迪斯声音低了下去，闷闷地吸着烟卷。

    特里给迪斯的杯子倒上水，接着他的话头：“小猎狗们就算是在老兽医寸步不离的照顾下也很难活下来，那个时候我们太穷了，况且在战后物价高的不正常，淡水卖得比酒还贵。你们养过小狗吗？”

    他突然问向伯劳小队的人们，未等回答便继续道：“小狗这种东西很脆弱，穷苦的孩子都知道等到小狗长到能吃下剩饭剩菜的时候再起名字，这样小狗死掉的时候想起来就只有一个模糊的样子，但那个时候小小的婴儿们比小狗还要脆弱。”

    “有的时候人命真的是贱得像草一样，但就算是草也有成长起来的机会，每有一个小猎狗学会走路老兽医就会在他的糖罐里加一颗糖，”特里的声音轻极了，带着一丝颤抖像是怕吵醒了一旁的老兽医，“他说要把糖罐留给他的孙子吃。”

    似乎是很久没有说过从前的话题，特里突然顿住话头下巴埋向胸口，伸手揉着额头好像是在整理话语。

    一直没个正形的巴隆也抿紧了嘴，穆林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脚爪。珍抱着阿斯拉，下巴埋在小姑娘厚厚的头发里。卡尔顿翘着腿微抬起头。

    “我来说吧，特里总是说着说着就没边了，”迪斯咧开嘴角勉强笑了笑，“小维斯的名字是特里一个老战友的名字，小格朗……本森——就是小格朗的养父，本森是个鱼贩只认得几个字，但他坚持要自己取名字，嘴上这么说却抱着小格朗到处问。”

    “传令兵！三米之内！”迪斯突然放声喊道，吓了几人一大跳。

    凡拖着瘸腿没好气地在迪斯的示意下站到他面前，任由他拍着自己的大腿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凡，我最可靠，最有文化，跑的最快的副手。”

    凡察觉到周围气氛的不对，收回了呛迪斯几句的打算，老老实实让他拔了两下自己的佩剑：“你们听，就是这个声音，当时本森抱着格朗腆着脸来我这问个不停，他以为我这个老兵的领头是最厉害的，但其实我只会打仗，所以就喊来凡应付一下。”

    “小格朗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孩子，就是当时一直不怎么喜欢说话，”迪斯怀念地说到，“他似乎是看到过我们拔剑训练的样子，所以探手拔出了凡的佩剑。”

    “格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