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娅说：“联系一下有什么呢，我还经常和罪犯联系呢，难道说我也因此有罪。”

    苏铁说：“我不应该……不应该……欺骗你和老罗德。”

    费娅说：“哦，你终于准备坦白了。”

    苏铁说：“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费娅说：“就这些？”

    苏铁说：“就这些。”

    费娅说：“如果只有二十六年前的事情，那么，你不必道歉，我早就知道了。”

    苏铁吃惊地问道：“你早就知道？”

    费娅说：“你的声音一传入我的耳朵，我就会搜索记忆，你的声音与当年那个声音有很高程度的匹配，然后你继续说话，我就能依据你的语言风格和逻辑习惯进一步确认。”

    苏铁吃惊地说：“啊，作为警察，你竟然因为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惩罚我，而对于我真正犯下的过错却又不闻不问。”

    费娅说：“你要知道，欺骗老罗德并没有触犯联邦法律。”

    苏铁说：“让人忍受煎熬的不只有法律。”

    费娅说：“即便在道德角度上，你也不必为那件事情自责。”

    苏铁瞪大眼睛看着费娅，几十年来，他一直在懊悔和自责，却又没有勇气找到费娅当面道歉，他哪里能够料到，当他提出道歉时，对方不是大呼小叫，而是反过来安慰他那脆弱的神经。

    费娅说：“当时你是二十多岁的学生，在一家顶级酒店里实习，收入微薄，工作辛苦，你已经取得老罗德的信任，这一点并不容易，结果你却只是想披露‘三分之一计划’，估计老罗德本人都感到过一阵失望，以为你不知道他是个真正的有钱人。”

    苏铁说：“是的，我当时只是满心思在想，你和老罗德的直播就是最好的披露机会。”

    费娅说：“可是你低估了顽固的老罗德。另外，你怎么会知道‘三分之一计划’？”

    苏铁说：“有一天，我给一个豪华房间的客人送去晚餐，发现那人已经烂醉如泥，躺在房间里胡乱摆弄着信息屏，房间光线暗淡，信息屏在空间里投射出‘三分之一计划’的介绍内容。我完全不想偷看，但你知道，光线已经射入眼睛，就会快速经过角膜和瞳孔，并在视觉中枢那里向你坦承一切。”

    费娅仰起头来，望着渐渐朦胧的夜色，也回忆起自己在节目中披露“三分之一计划”时的情形。“三分之一计划”是一个跨度数十年的计划，最终目标是推动联邦通过“普及睡眠基因法案”。法案看起来对普通人非常有利，人们会增加一倍的工作时间，从而获得两倍的收入。但计划实施者建造了庞大的预测模型，在仔细调整一些影响因素后，他们发现普通人最终只能从社会增加的利益中得到百分之十的分配，因为新增劳动的注入会大幅度压低劳动者的议价空间。

    费娅在公布这份计划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因为“普及睡眠基因编辑法案”已经获得全民通过，计划随之完美终结。费娅此举不过是让一群形式上并不存在的人颜面扫地。

    苏铁站在那里，又一次回顾了那场直播。当时他不敢挺身而出，而寄希望于老罗德，老罗德已经一百八十六岁，却不是一头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老牛。

    维修工曾说人类是一群猴子，但猴子发现天空中盘旋的老鹰时不会因为害怕暴露自己而毫不吱声，它们会摇晃着树枝，大声地尖叫，提醒同类注意提防。

    苏铁想到这里，感觉自己还真不如一只猴子可靠。

    苏铁正感到一些懊悔时，费娅感叹地说道：“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苏铁说：“是啊，如果我当时能像你一样毫不畏惧，世界便会少去一些肮脏的东西。”

    费娅说：“哦，你似乎忘了，你自己做过的许多事情并不干净。”

    苏铁知道费娅又提起了系列案件，但争辩没有用，他只能摇摇头……

    过了一会，警用飞行器起飞，里面载着两名警官和三名嫌犯。他们将要前往开罗，而且在三个小时内就能抵达。

    紫荆和茉莉一直在远处焦急地等待，她们原本认为苏铁和奥玛去拿快递件应该会比较顺利，但结果等了很长时间。就在苏铁和费娅交谈结束的时候，奥玛偷偷发来了信息，紫荆和茉莉才知道，苏铁一行人都被警察抓住了，就要被押往开罗警局，然后在那里继续接收审讯。

    茉莉知道这一切后说：“妈妈，爸爸被警察捉住了，可能会被关进监狱。在那种地方，普通人就是变成蚊子也飞不出去。”

    紫荆皱着眉头说：“是啊，他们遇到的是开罗警察，而开罗远在七千多公里之外。”

    茉莉说：“我知道拿个快递件不算什么大事，也不应该由开罗的警察插手。”

    紫荆说：“这一点是很奇怪。”

    茉莉说：“开罗的律师费很高，往返调查案件的费用也不便宜。以你们的收入，根本雇不起可靠的律师。”

    紫荆说：“我还没打算雇佣律师。实际上，律师也帮助不了我们，因为我们连基本的情况都无法介绍清楚。”

    茉莉吃惊地说：“妈妈，你的意思是我们直接前往开罗？”

    紫荆点点头。

    茉莉撅起嘴，有点不高兴，她觉得两个人都帮不上忙，去开罗没有什么用。

    紫荆说：“茉莉，你知道吗，其实你爸爸自己并不需要那个快递件。”

    茉莉说：“我知道，他是想保护我们三个人的安全。”

    紫荆说：“那么，当爸爸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感到一丝不情愿？”

    茉莉说：“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既不会让警察发现，也不会让警察抓到。”

    紫荆说：“哦，的确，一千个人里，只有一个人可以从警察手里逃脱，你爸爸没什么太大的本事，他不属于那狡猾的千分之一。”

    茉莉没有说话。

    紫荆说：“他这个快递员的职业也让你觉得太过平凡，没有什么特点值得你敬佩。”

    茉莉说：“这是事实，而且即便我们去了开罗，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紫荆说：“你说的没错，也许是提供不了什么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