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和栀子,向阳而生

(五)

    卡佛西餐厅,夏小薇背着书包,寻找座位。蒋燃冲她挥挥手,在靠近窗台的角落。相邻的卡座,坐着一对青年男女,卿卿我我,耳鬓厮磨。蒋燃给她点了一杯没有咖啡因的抹茶拿铁,还有黑椒牛排。

    邻座的男女,终于分开了纠缠的身体,开始进餐。“等下,先别吃,你拍照发个朋友圈吧。”男孩对女朋友说,女孩把桌上的菜肴重新摆放,找准角度,拍了个自拍。

    “那个,你也拍个照吧。”蒋燃对夏小薇说,她摇摇头,却兴趣颇丰,想关注邻桌的动态。女孩发了朋友圈,男孩啜了一口红酒,“我们今天这顿饭,可花了四百多呢,不晒晒,别人以为我们没有吃过西餐呢。”

    夏小薇的手忽然一抖,她并不习惯使用刀叉,她偶尔也吃西餐,但是总是用不好刀叉,不像夏栀子那样驾轻就熟。听了男孩的话,夏小薇不免觉得有些尴尬,她那脆弱的自尊上浮着一层摇摆不定的虚荣心。如果别人没有在意自己使用刀叉的生疏,她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这层箔纸一旦被捅破,就会露出心底那寥寥的羞怯。

    蒋燃一直沉默着,他似乎很喜欢观察夏小薇,总带着一种探究的心理。他忽然伸出手,敲了敲她的头,“想什么呢?还不快点尝尝好不好吃,吃饱了才有精力,帮我追夏栀子啊。”

    自从夏栀子和林雨晨正式在一起后,她和夏小薇呆在一起的时间就锐减。既要顾及爱情,又要保存友情,夏栀子分身乏术,有时候她会希望三个人一同出行,但是夏小薇不愿意夹在他们之间。

    好在现在有了难兄难弟蒋燃,夏小薇也不觉得那么孤单。但是在学校时,蒋燃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只有在私下独处时,他是时而搞怪、时而放肆的大男生。

    他们在大众面前,并无交集,但是夏栀子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所以在看见蒋燃时,多了几分亲近和友好。这让蒋燃欣喜若狂,以为是夏小薇帮他做了功课,让夏栀子对他有了好感。

    夏小薇吃力地切着牛排,刀叉却不听话,在盘子里发出碰撞的声响。邻座的女孩投来目光,似笑非笑。蒋燃夺过夏小薇手里的刀叉,对服务员说,“服务生,麻烦拿一双筷子给我!”

    周围的人好奇地看着热闹,夏小薇觉得尴尬无比,蒋燃反应过来,“服务生,拿两双筷子来!”众目睽睽下,他们用筷子夹着牛排,大家也见怪不怪,收回了目光,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西餐厅里播放着轻缓的音乐,正厅的三角钢琴旁,一道靓丽的倩影,在深情演奏。夏小薇觉得那身影很熟悉,仔细一瞅,是夏栀子。而林雨晨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座位,手里端着一杯卡布奇诺。

    四个人碰到了一起,大家有出乎意料的惊讶,却似乎也有见怪不怪的含义。两对情侣,一对真,一对假,一对希望天长地久,另一对却希望前一对明天就分道扬镳。

    林雨晨提议大家去游乐场,可放假时间游乐场人满为患。夏小薇和夏栀子一人手里一支冰激凌,躲在树荫下,而两个高大的男孩,在烈日下辛苦地排队。男孩们彼此无言,可是心里却不断打探着。

    蒋燃恢复了混小子的态度,嘴里叼着一支烟,却并没有点燃,而林雨晨还是一贯的彬彬有礼,对夏小薇客套而疏远。一对壁人,男才女貌,都分别是另一对男孩女孩的意中人,只是意中人浑然不知,苦恼了落花流水。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排到了太阳神车的位子,四个人兴致冲冲坐上,系好安全带,音乐过后,太阳神车高高在天空扬起,然后又沉沉落下,不断晃荡着,挑战新的高峰。

    夏小薇觉得双脚腾空,身体的重力拉着她下坠,却又踩不到实物,有一种虚空的不安全感,让她头晕目眩。风从耳旁呼啸而过,她觉得耳朵嗡嗡嗡地响,却听见蒋燃在大叫:“夏栀子,我喜欢你!”

    当他们筋疲力尽地从车上下来,夏小薇才略微镇静一些,脚终于可以感受到大地的坚实了,她一颗乱跳的心总算回归了胸腔。夏栀子脸色苍白,流露出的却更多是一种不安,夏小薇这才想起,蒋燃在太阳神车上的告白。

    林雨晨显然也听见了蒋燃的表白,他作为夏栀子的男朋友,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也表现出对蒋燃朝三暮四的渣男态度的不齿。夏小薇只好打圆场,“蒋燃,我和栀子是姐妹,你不要连栀子花和蔷薇花,都傻傻分不清楚哦。”

    蒋燃当时一定是忘乎所以了,才有如此言论和举动。他早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该那么莽撞,所以从车上下来,他一直缄默不语,眼神小心而闪躲。

    夏栀子不置可否,美丽的脸庞上,浮起愁云,“蒋燃,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小薇?”夏小薇忽然心里生出一种愤恨,她恨夏栀子的欲擒故纵,恨她的知书达理、懂事宽容。

    “栀子,不要说了,蒋燃本来喜欢的就是你,而我喜欢的,本来就是林雨晨!”夏小薇深深呼吸,一口气快速说完,仿佛只要说出口,就没有了包袱和负担,就不用再内疚和难过。

    “小薇,你……”其他三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夏小薇无瑕顾及更多,从物品存放处取回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任身后的三个人面面相觑。管他妈的亲情友情爱情,都见鬼去吧,夏小薇要的,是绚烂的绽放,是无悔的青春,和精彩的人生。

    而后来夏小薇每当想起这段往事,都在扪心自问,真的是无悔的青春吗?她和夏小薇的友情破裂,是从这次开始露出端倪的吗?还是因为,很久之前沉积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