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流年

第9章 都是名字惹的祸(下)

    龚千芳的事儿飞快地传遍了北华大学的每个角落,连图书馆对面小卖部养的狗好像都知道了,每次龚千芳从那路口,那只泰迪都要冲着他吼两声。有人说龚千芳活该,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有的感慨他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当然,批判的大都是女人,唏嘘的甚至表示理解的大都是男人。不知道谁起的头儿,说早就觉得龚千芳要出事,别看他平时沉默寡言,甚至有点口吃,但是他名字起得不好,“千芳,千芳”——这女人能少得了吗!?没搞出个五朵金花已经算不错了。龚千芳对这种解释哭笑不得,其实这个名字是当初他爹给起的,他上面有三个姐姐,他爹重男轻女,一直想要个男孩,就在孩子没出生的时候起了个“千芳”,其实就是跟老天爷置气,跟以前北华人名字中的“招弟”、“满桌子”什么的差不多一个意思。甚至还有人说,龚千芳这个姓就不好,自从他当上阳光酒店的经理,相熟的人每次到那吃饭,都直接跟服务员说,“哎,你们老龚(公)呢?”总是弄得小姑娘们闹个大红脸。特别是法学的副院长孟晓红,一个逢酒必喝,每喝必醉的中年胖女人,每次酒饭正酣,就会大声叫:“老龚呢,我老公(龚)呢!”就是这个老孟,引出了流传在北华大学的那个著名的笑话:“老龚不是哪个人的老公,是我们大家的老公。”

    “女……人没……没一个好东西!”龚千芳一饮而尽,直勾勾盯着对面的汤毅说。

    “老……汤,老孟真……真不是个东西。她总是老公老公地喊,就……就是要把我搞……搞臭!”

    “不至于吧”,汤毅摸了摸光亮的额头。

    “不至于?现……现在他老公梁……梁国柱成了阳光酒店的经理了,你……你琢磨琢磨。”老龚使劲地墩了一下酒杯,无比肯定。

    老汤不说话了,还是摸了摸光亮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汤毅不仅是为哥们老龚感慨,也是在为自己惆怅,本来他在马列部教授当得好好的,外面还办了个政治考研辅导班,这六七年赚得盆满钵满,女儿在英国读书,仅在平阳市的房子就有四套。只是年过半百之后,意志力下降,慢慢地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老婆在东江市老家,没人看没人管的。在男女问题上,老郭的鞋倒是没有湿,只是经常跟女学生吃饭,吃过之后总是要抱一抱才结束,其实这“抱一抱”也没啥,老郭充其量是在女学生的腰上使劲按一下,或者拍拍女学生的肩膀,以表示信任或看重。但是这“抱一抱”的流程是不能省的,时间长了,北华大学流传着一句话:龚千芳虽然结巴,但是喜欢跟女学生“唠一唠”,汤毅虽然矮胖,但是喜欢跟女学生“抱一抱”。此时,“唠一唠”和“抱一抱”感慨着各自的感慨,相对无言。

    “珊珊,别坐后面啊,来,坐到第一排来”,历史学院主管教学的副院长于秋燕勾着四指笑脸盈盈地喊着凌雨珊。

    “于院长,这前排都是院领导和教授们的位置,我就别过去了……”凌雨珊从第三排刚站起来,腰上就被人轻轻推了一下,胡玲玲笑呵呵地,“燕姐让咱坐咱就坐呗,坚决服从领导安排!”说着,拉着凌雨珊就坐到了第一排。刚坐下,胡玲玲就凑到凌雨珊耳边说:“傻丫头,今天下午的优秀班主任表彰大会院长和书记都不来了,教授们也都不来了,来的就是我们这些入职时间不长的青椒和没职称的老教师。”

    “院长和书记为什么不来了?”凌雨珊一脸疑惑。

    “院长出差了,书记去省里领奖了。”胡玲玲像个特工似的,“人家教授都忙着搞项目、搞课题、跟期刊主编吃饭拉关系,这个什么优秀班主任有个屁用。”胡玲玲拿着水杯挡在嘴前跟凌雨珊说着悄悄话。

    当于秋燕念到凌雨珊的名字的时候,坐在后排的学生们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还夹杂着欢呼声,她是所有获奖老师中得票最高的,学生们的评语是:真实、深刻、专业、关心学生思想成长。坐在前排的老教师们则面无表情、反应平淡。如同在剧场看戏,坐在后排买廉价票看戏的往往是真正爱戏的;而坐在前面贵宾席的则仅仅把演出当成了一种消遣。

    “雨珊,学生喜欢你是好事,但是实际上对你好处不大。评职称,提待遇,还是得看论文和课题。你看咱们院的刘老师,最后就得了个最受学生欢迎的好老师称号,表面上是夸奖他,背地里大家都说他傻,快二十年了,职称还是个讲师,院里一有个什么费力不讨好的活儿,都交给他干。”胡玲玲又开始在凌雨珊耳边传授机宜。

    “可是老师不就是应该教好学生么?”凌雨珊小声说。

    “应该是一回事,实际是另一回事。”胡琳琳意味深长。

    “为什么我们不低调?”

    “因为实力不允许!”

    “为什么我们不睡觉?”

    “因为心儿怦怦跳!”

    野人部落酒吧里面,一个DJ晃着他闪亮的光头跟酒吧里的男男女女们一问一答地呼应着,闪烁的红白蓝三种光从天花板和几个柱子的镭射灯射出,像无数的利剑把人们的脸和身体切割得支离破碎。凌雨珊坐在角落里,右手一下下地转动着一罐不知名的德国啤酒。

    “小姐,您的脸上有一种寂寞的美。”一个长头发长脸的中年男人走到凌雨珊的旁边,像犯了痔疮似的夹着两条腿既想坐下又有些犹豫。凌雨珊的长睫毛向上翻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您的脸上只能看到廉价的热闹”,这句话说完,凌雨珊已经走出了野人部落。

    凌雨珊为了小姨马玉华的死忙活了一个月,表妹龚欣瑶的飞机刚刚起飞,她就一下子坐在了候机大厅的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发了一会呆,又想起小姨对她的种种好,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三年前,也是在这个机场,凌雨珊看着男朋友远赴美国读博士,本想着他能学成回国,并蒂双飞,可最后连一封分手信都没等到。男人啊,女人啊,爱情啊,生活啊,凌雨珊又一次满眼泪水,她打开微信,在一个名叫“苏园三杰”的聊天群里写下了她读过的一首诗:

    “分离就是轻微的死亡。是为了所爱的死亡。不论哪里,不论何时,人总是留下自己的一部分离去。”

    同时能看到这首诗的,还有王肃和祁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