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东残页

涵洞

    城中村的北边有一条铁轨和快速公路,下面每隔几百米就有一个涵洞,穿过涵洞就是大片的工业区。

    低矮的涵洞里虽然有灯,但灯上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光很暗。暗淡的灯光下,行人在火车和汽车疾驰而过的轰鸣中,微微低着头走,电瓶车着急的喇叭声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格外扎耳。洞口常常有几个卖东西的小商贩,卖臭豆腐的、卖袜子的、卖水果的,还有卖文具的,他们有的推三轮车,有的就铺张布摆在地上,也不叫卖,来来往往也很少见人停下来买。

    涵洞里面空气很差,晴天的时候还算能忍,一到下雨天就会臭气熏天,是那种垃圾沤馊了的味道。雨水时不时从顶上漏下来,砸在脸上、头上,让人很不舒服。

    棠东这一片,这样的涵洞有三个,钟伯也没说具体是哪一个,我们只能挨个挨个去找。

    三个涵洞距离又不远,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走完了,并没有见到什么流浪汉。胖子不甘心,说再分头找一次,在涵洞里等一会儿,说不定他走开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负责在最东边的涵洞等,眼镜在中间的涵洞,胖子在最西边的涵洞。我在涵洞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也没看出有流浪汉住在这儿的迹象。我又问了问那几个商贩,他们说最近是有一个流浪汉出现过,但就在洞里住了两天就走了,没再回来过。而且也不能算流浪汉,多半就是附近打工失业的人,没住处了在这洞里凑合两晚上。

    我们足足在涵洞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眼镜和胖子那边也没什么发现,洞里的商贩都说没见过什么流浪汉,而且最近雨季,就算流浪汉也不会住在这臭气熏天的洞里。

    胖子有些沮丧,出了涵洞,就在蹲在路边的榕树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眼镜看了看胖子,提议说:“要不我们再去涵洞那边的工业区转转,或者这边的小区里转转,钟伯也是道听途说,没准流浪汉是住在附近,而不是住在涵洞里。”

    胖子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在这边的小区找吧,那工业区大着呢,也没办法找。”我们是在最西边的这个涵洞口集合的,这个涵洞口位置颇为隐蔽,藏在两个小花园中间,两旁是爬满藤蔓的铁围栏。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个涵洞。

    花园还挺大的,沿着铁路墙修的,里面放着羽毛球网、兵乓球桌,但运动的人很少,都是老年人带着孩子在里面玩。

    今天天气不错,公园里晒满了附近人家的衣服、被褥,凡是能拉晾衣绳的地方几乎都被占领了。我们决定把这小公园从西到东细细搜罗一遍。

    高耸的铁路墙下,小孩子在这片还算宽阔的运场场上,兴高采烈地跑,踩着滑板车,猫着腰,兴奋地在床单之间穿来穿去。一辆绿皮火车呼啸而过,涵洞肯定在瑟瑟发抖,涵洞外却因为阳光的恩赐,明媚怡人。

    我们仨都停下脚步,看着远去的火车,在那高高的铁路墙上,突然露出一个黄色的脑袋,一个面容黝黑的男人盯着一顶黄色圆帽正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妈的,小莉的帽子!”胖子丢下了烟头,冲着墙上大喊:“你别跑。”然后疯子一般地跑起来。

    东头的涵洞口是矮墙,只有那里能上到铁轨旁。流浪汉见胖子追他,在铁道边上兴奋地跑起来,一边跑一边甩着帽子,发出“噢噢”的怪叫。

    路上的人都诧异地看着我们,不知道这几个人在干什么。胖子跑得风快,我和眼镜抡圆了腿在后面追着。

    当我们爬上铁轨的时候,流浪汉已经不见踪影了。铁轨两旁什么也没有,远远地只见巡线员骑着电瓶车赶了过来: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怎么上来的!”

    巡线员毫不客气地训斥我们:“这里是你们随便上来的嘛,快下去!再不下去,就跟我到派出所。”

    胖子还想顶嘴,眼镜赶紧服软:“好好,马上下去,有个流浪汉捡了我们的证件,我们正找他,看他跑这铁轨上来了,就追上来了,不好意思啊。”

    “哦,你们说那个戴黄帽子的怪人啊,他住工业区那个新蕾小学旁,那里有片芒果林,他就住里面。”

    “快下去,以后不许再上来了。那家伙精得跟猴一样,在这铁轨上我都抓不住他。”

    巡线员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对面铁丝网外的几颗芭蕉树说,“看,躲到那里去了。”

    “你们去他住得地方等他吧,追是追不上的,他能跟你玩一天。”

    万万没想到,他能这么灵活,这么快就窜到了对面去,他得意地举起黄帽子,又冲我们“噢噢”怪叫,然后又不见了。

    我们本想原路返回,好赶紧穿过涵洞,去工业区“守株待兔”。却被执拗的巡线员拦了下来,非要我们从东边的检修站出去。

    那检修站贼远,刚才又跑得太猛,走出检修站的时候,三个人汗流浃背,像三条落水狗一样。

    胖子也有些熬不住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反正知道他住哪儿了,他跑不掉的。”

    眼镜欲言又止,我猜他是想问要不要先报警,其实我心里也这样想,我们三去找这流浪汉,万一出了什么事,大家都说不清。

    “胖子,咱们要不要告诉陈警官?”我直言不讳地问胖子,陈警官是小莉案子的负责人。

    胖子没说话,他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打开了烟盒又关上:“靠人不如靠己,警察查他们的,我自己查我自己的。”

    我没再说话,眼镜张了张嘴,话又咽了回去。毕竟一个多月过去了,陈警官那边也没什么特别大的进展,胖子心里肯定是急的。我和眼镜要是再坚持,以胖子的性格,他不但不会听我们的,还会抛开我们自己一个人行动,反而更危险。

    我走上前,从胖子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好,那咱们先自己查着,有眉目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