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东残页

荒诞剧(上)

    当我们吃完饭再去到涵洞对面的工业区时,已经下午2点了。5月,广州的太阳非常毒辣,细皮嫩肉的眼镜晒得满脸通红,像煮熟的虾子。胖子T恤的背后

    已经有了白色的汗渍。我的头发已经全湿了,汗水顺着额头一秒不停地流。

    这一片说是工业区,但其实已经拆的差不多了。一条两车道的路直端端地向北延伸,路的尽头是一片绿油油的菜田和芭蕉林。路的前半段,是一排一排厂房:服装厂、印刷厂、包装加工厂满满当当地塞在不高的老旧建筑里。在靠近涵洞的那一段是几家小饭店和一个卖活鸡、卖猪肉的档口。鸡屎的臭和猪肉的腥,让人喘不过气。硕大的苍蝇围着肉摊,快活得飞来飞去,大中午也不嫌累。

    路口一家河南烩面的老板告诉我们,新蕾小学在路尽头的那个小山坡上。我们仨站在路这头,眯缝着眼看着“遥远”的路那头,要是天气不热,15分钟应该能走到。可这会儿正是最热的时候,那路上一棵遮阴的树都没有。胖子看了看我们俩:

    “有点远,要不我自己过去先看看?”

    “这点路,一会儿就走到了。”我为了宽慰胖子,故作不屑地说。

    眼镜擦擦汗,利落地说:“当工业区一日游,平时都没机会来。你们看就隔了个涵洞,两边像差了几十年,你们不觉得站在这里像穿越回了八九十年代嘛。”

    眼镜说到位了,就是这个感觉。这里像时间倒流了一样,店铺的装修、工厂的楼、路旁的台球室和小卖部,都是八九十年代的风格,像一个被人遗忘的小镇。

    路的右边已经被夷为平地了,高高的广告板把一片片刚被拆平的土地围了起来,只有一栋土褐色的水泥厂房立在中间,不知为什么还没有被拆。

    路的左边大概有十来栋东西向的厂房,贴着清新的白蓝马赛克瓷砖,但上面已经布满了污渍。不少工厂都在大门外贴上了搬迁告示,看来这里离拆也不远了。

    厂房的后面有间台球室,里面还有几个年轻人正在打桌球,赤裸着上半身,嘴里叼着烟,绿色的吊顶电扇在头顶吱吱呀呀地转。音响里放着张国荣的《Monica》,一群人在烟雾缭绕的台球室里自得其乐。

    过了台球室就是一大片农田,绿油油的空心菜都种在黑乎乎的水里,旁边的小水沟里飘满了各式生活垃圾。每隔一段路就会有几个蓝色铁皮搭建的棚子,是别人的家。顽皮的小孩,不睡午觉,在屋子旁边的芭蕉树下玩蚂蚁。敞开的大门里,男主人正在破旧藤椅上看电视,女主人在门口狭小的不锈钢水池里洗碗。听到路上有动静,都转过头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我们身后骑来一辆粉红色的电动车,小孩子丢下蚂蚁,热情地冲着骑车的女人打招呼:“梁老师,梁老师!老师回头冲小孩子笑笑:“诶,你们好。”

    我们仨站在路旁避让,眼巴巴看着这位梁老师“风驰电掣”的电动车,多快呀。

    快了快了,我安慰自己,已经能看到山坡了,上面还有一排排的房子。这位梁老师说不定就是新蕾小学的老师呢。

    当走到新蕾小学门口时,我们三个都渴得说不出话来,我们明明看着人家骑个电瓶车,没几分钟就拐上坡了。我们硬是又走了15分钟。

    这个新蕾小学就在山坡一上来的地方,前面是操场,后面是教学楼。旁边也是些厂房。暂时没看到巡线员说的芒果林。

    “我们绕到教学楼后面看看吧。”胖子看了一圈说。

    果然,教学楼后面是一片不小的树林,我们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轻轻走进了树林里。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这自己去调查,和看电视里的侦探剧完全是两回事啊。

    我看眼镜通红的脸都僵住了,胖子也跟个僵尸一样,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南方因为雨水充足,树木都疯长,这树林除了芒果树,还有一些挺高的大树,地上全是疯长的杂草。

    树林里安静极了,只有鸟叫,草丛里时不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泥地上还有前段时间暴雨的积水,几只小癞蛤蟆受了惊吓,跳出水坑。

    我们正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树林里冒出个黄色人头,冲着我们大叫:“哈哈!你们找到我啦!真棒!”

    我…………尼玛…………几乎是吓尿了!我们三个呆若木鸡地看着突然蹦出的流浪汉,脑子里一片空白。

    “追,追!追他!”胖子立马回过神来,拔腿就追,鞋上的泥直接甩到了我脸上。眼看那流浪汉往树林东边跑去了,我和眼镜向东边跑去,想来个大包围。

    那流浪汉跑得又快,又灵活,在林子上蹿下跳,像只大猩猩,我和眼镜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还是那样噢噢怪叫,胖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眼镜还行,跑得挺快,但身体太弱了,冲了一小段路就不行了。扶着树,直喘气,大眼镜已经歪到鼻尖上了。

    我打小就是学校的短跑冠军,加上腿长,追他还是不成问题,但太久没有锻炼身体了,体力跟不上。到最后,树林里只剩下我们俩在疯跑,我已经好久没跑这么快了,看不清树是什么样子,眼睛里只有那顶黄帽子。

    他跑出了树林,一个灵活大拐弯,直接冲到了新蕾小学的大门口,不料被门口的大花盆绊了一脚,“啪”地摔在了地上,我赶紧冲过去,压住他。

    我嗓子快冒烟了,上气不接下气地骂:“你……跑什么………问你………………事情……”

    他还想跑,使劲挣扎,可膝盖磕破了,跑不动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撇开我的手,坐在一边念念有词地看着自己的伤口,那伤口挺重,血顺着小腿流到了地上。

    胖子和眼镜总算追上来了,胖子汗如雨下,停下来就拽着流浪汉的领子问:“你这帽子哪儿来的?”

    流浪汉挣扎着,“啊啊”怪叫,声音刺耳难听,胖子更来火了,“我他妈问你,这帽子哪里来的!”手也越拽越紧,流浪汉的脸都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