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随想录

第九章,吐蕃(一)

    “西去长安三百里,从此不见故园景。此言不虚!”陈仲澜轻声叹道。

    在他身后,八百余名重铠精兵地列队而行,整齐划一的步伐使大地颤栗,枪戟如林,迎着初升的朝阳奔赴沙场。钢铁反射着冰冷的光,远远看去就像一片钢铁森林。

    “将军,我们距离石堡城还有些路程,但已经到达边境地区了,是否要派更多斥候探查?”一位部将拍马而出,缓缓跟上前方的陈仲澜说道。

    “是吗?但我们的人,已经带回了消息。”陈仲澜带着笑意看向前方茫茫戈壁。部将随着他望去,只见一人骑着马在向着他们飞奔,马蹄扬起的沙砾像黄色的飘带缠绕在他身后。

    陈仲澜停下马,一旁的部将立即扬起手中的长刀,蜿蜒的铁骑立刻停下,笔直的站在戈壁中。

    转眼间那斥候已经到达陈仲澜跟前,部将身旁的几名将士缓缓上前,正好将陈仲澜与那名斥候隔开。

    “先喝口水吧,在这片地方探查确实不容易。”陈仲澜看着斥候满脸的黄沙和干裂的嘴唇,眼睛再瞟向他腰间干瘪的水囊说到。

    斥候感激地拱手,话都说不出。接过一旁士兵递过的水囊,一仰脖,只见水囊已经缩小了一半。

    斥候赶紧将水囊递还,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沙哑地说到,“启禀将军,前方三里地左右发现篝火的痕迹和大量马粪。”

    “你还没说完。”陈仲澜默默盯着斥候。

    “是……还有,一座小村庄……”斥候不知为何有些嗫嚅。

    “废物!在死人堆里走过几回了,还有什么是说不得的!”一旁的部将忍不住大骂道。

    陈仲澜并未有什么反应,“你可以归队了。”

    听到这,斥候如释重负一般,冲陈仲澜行礼后,便连忙回到队伍中。

    “胆小鬼!”部将轻蔑地说到。

    “欸,老侯,话可不能这么说。吐蕃的残暴举世皆知,谁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陈仲澜说到,“估计是小支的吐蕃军队,也该让将士们松松筋骨了……”

    说罢,他拍马走进茫茫黄沙中,身后的将士也迈步前进,盔甲铿锵作响,演绎着战争的前奏。朝阳洒向大漠,却如血色残阳般触目惊心。

    ……

    远远地望见,一座小小的村落被淹没在黄沙中,其中还有许多小黑点。

    走到近前,一旁的部将忍不住骂了句难听的脏话,陈仲澜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村庄的路上插满了一头削尖的木杆,其上挂着一颗又一颗的人头,被风沙刮烂的脸皮一缕一缕地黏在上边。有些脑袋已经被不知名的动物扒拉下来,脑壳被咬出个大窟窿,脑髓不翼而飞。不仅如次,残肢断臂丢弃在路边,道路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已干涸成黑色,像一块块的霉斑爬向村庄中央。

    看到这,部将总算明白那斥候为什么不愿说了。除了四营和边境地方的人,哪支军队经历过这么惨无人道的场面?虽然当兵总避免不了见血,但这实在是有点……

    陈仲澜和四营的将士们对此熟视无睹,面甲下的目光都懒得瞟向这些头颅,倒是那些刚从京城抽调出来负责押解辎重粮草的士兵过惯了平常的生活,刀尖上添血都对于他们来说有些陌生,跟何况这修罗地狱般的场面?不一会,不少的士兵脸色都绿了,拼命压抑着从喉咙眼冒出的酸水。

    “他妈的,一群怂蛋!平时领俸禄这么不见你们这样!”部将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毕竟这是他带出来的兵。他连忙掉转马头,冲到那些士兵面前破口大骂,手上也拿着马鞭在他们头上挥舞着。

    就在这时,陈仲澜突然停了下来。

    部将刚想往回走看看发生了什么,只见一名士兵瞪大了眼如见到了恶魔般,然后喷出一口秽物,像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弯腰呕吐,一时间酸臭味弥漫。

    “你他妈了个……!”部将这下真挂不住面子,抽起马鞭狠狠打了下去。那名士兵艰难地撑起一条胳膊挡住,“将……军!那边!呕……那……呕,边!”

    部将顺着望去,脸色变得一样绿,与呕吐感一起的,是贯穿了脊椎直冲天灵的寒意。

    是什么样的恶魔,是多么泯灭人性的混蛋,才能这样亵渎!

    村庄中央架起几口大锅,其中炖着的,是村民的残体,那锅还未冷却,任然慢吞吞的冒着气泡。而四周墙壁上挂着的,

    看来入侵者对这里的动物倒是网开一面。

    一阵破风声,几条狗的脑袋被箭镞射得开花,脑浆迸裂,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

    陈仲澜脸色铁青将弓放到一旁羿神营将士的手中,下令到,“全军下马,火葬逝者。”

    “是!”四营的将士们齐声喝道,满眼都是快要溢出的杀意和悲愤。熟视无睹不代表他们可以忽略掉。很明显,施虐者是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将他们吊起来!又有谁,在看到自己同胞遭此酷刑,仍能保持镇静?

    自己用生命保护的美好,在入侵者看来,就是烧杀的乐园!

    陈仲澜看着将士们推翻大锅,拾起断肢将他们聚集在一起,一旁呕吐的士兵也上前帮忙,发自灵魂的愤怒早已蒸干了他们的恐惧,剩下的,是为死难者讨个公道!

    “将这个小村落从地图上划去吧。”陈仲澜对着部将说到。这时,将士们已经捡拾出了所有尸骨,又拆卸所有的房屋,将他们堆在一块。

    “没有幸存者么?”部将喃喃道,哪怕是这时他也有些难以接受。

    陈仲澜摇摇头,“兄弟们,向死难者默哀吧。这是我们的失职,是我们没有杀死那群禽兽!是我们没能保护我们的家园!”他那年轻的面孔如虎豹般狰狞起来,“但是,我们要替他们,讨个公道!让他们,血债血偿!”

    四周一片寂静,将士们取下头盔,握着武器的手却都冒着青筋。

    “愿逝者安息!”陈仲澜接过火把,扔进尸体中。四营的将士们也轮番照做,火焰打着卷,窜向有些昏暗的天空,刺鼻的黑烟弥漫,仿佛惨死的怨灵冲向四周。

    陈仲澜望向依稀闪着几颗星星的天空,“老侯,你带领步兵团保卫粮草。”接着他望向身后,“四营众将和骑兵营跟着我,夜袭敌营!”

    说罢,他举着陌刀纵马向前,身后的四营展开了一面又一面旗帜,青色的苍龙,血红的朱雀,黑色的玄武,苍亮的白虎。四个神兽像活过来一样,张牙舞爪的跟上陈仲澜,直奔戈壁深处。

    皎洁的月色,在沙漠被铁骑踏得支离破碎,只好掩入云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