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随想录

第十章,吐蕃(二)

    “天宝八年,上奉天时,令陇西节度使哥舒翰率陇右,河西及突厥阿布思兵,并朔方,河东兵,攻吐蕃石堡城。六月既望,上使镇国大将军之子壮武将军仲澜,领护国四营八百人助之。”

    翰林院内,书生们正一笔一划地记载着唐王朝每天的事件,小到酒肆争斗,大到皇帝驾崩,他们的墨迹,便是时代的缩影。

    一名书生抬头打个哈欠,揉揉眼睛望向在案牍上堆积如山的文书,“怎么?累了?”一旁的同僚见状问道。

    那书生没有回答,反而转头望向窗外宫墙之外的地方,那里灯火通明,时不时有人群的欢呼声和乐器奏响声传来,与之相比,墙内只是一片冷清,连月光投下的光晕都是那么的冰冷。

    “你说我们远离家乡到底图什么?这功名利禄,什么时候才能拿到?”书生喃喃自语道,“父亲逢人便说我在京城当大官,每天都能见皇上的面。但是,我们只有在殿试的时候,才见过。更别提荣华富贵了,每月刚够糊口而已。”

    同僚自嘲般的笑了笑,“投胎没投好呗,有什么好说的?你还记得那小子吗?”他指向一旁空空如也的桌子,“就因为他爸和杨大人沾亲带故,就被提拔上去了。算起来,他比我俩还晚来好几年。”

    书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长叹一声后继续提笔伏案。宽袍高冠,衣锦还乡只有梦里才能实现,倒是皇帝的行宫,宠臣的宅邸越建越奢靡。府兵制的消散,却淹没在夜夜笙歌中;太宗时的天下英雄,只剩下凌烟阁寂寞飘荡着的画布。

    ……

    “昂——昂——”大漠中传着若有若无的军号声,仿佛龙吟。

    几个巡视着的吐蕃骑兵察觉到了不对劲,刚回头,几支破甲箭发出尖锐的鸣叫声,精准的命中他们的喉咙,捂着脖子的吐蕃士兵甚至来不及倒在地上,从黑暗中冲出披着乌锤甲的铁骑举起手中陌刀,竖劈,人和马皆被斩为两段。紧接着从黑暗中不断冲出的铁骑将还在微微抽搐的尸体踩成一滩滩的肉酱。

    “将军,根据斥候的消息,吐蕃军队有约三千人在不远处。”一名陌刀营的士兵对陈仲澜说到。

    “无妨,继续吹响号角。”陈仲澜伏在马背上,手中的陌刀斜指地面,精铁的刀刃上滑过一串串的血珠。

    沙漠中,军号嘹亮。

    ……

    “茹本!总长!唐人的军队来了!”大帐中冲进来一位兵士,手足无措的向座首的汉子们报告到,“庸们也听到了,躁动不停,我们使唤不动。”

    座首的茹本放下手中的马奶酒,斜视着兵士慌张的神情,“我们早就听见唐人的号声了,怎么?吐蕃的将士,这就被吓到了?”

    “尚论大人既然让我们前往石堡城,还是别纠缠了好。”一旁的副茹本劝到,“要是那石头堡丢了,你我的脑袋怕是得让论茞扈莽割下来。”

    茹本抽出跨在腰间的弯刀把玩着,望向一旁的总长,“旺隆噶,这交给你没问题吧?”

    那名总长笑了笑,抖开衣衫,胸膛上无数的疤痕展现他战士的资本,“我跟唐人打过几回了,他们虽然有豹子的爪子,但只有兔子的胆子!”

    “那就好。”茹本转过脸来对兵士说到,“庸不听使唤,就全杀了吧。等打败了唐人的军队,有的是奴从和女人。”

    说罢,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

    “急报!吐蕃军队有一部分直奔石堡城方向,留下大约一千人守在营地。”

    见到前方大片朦胧的火光时,陈仲澜又接到斥候的报告。

    “看来哥舒翰打得挺急啊。”陈仲澜摩挲着下巴,“你前往哥将军营地通报,请他们派人伏击。”说完,他又指着一旁羿神营的部将说到,“你率羿神营将士跟上前方的吐蕃军队,分数小股骚扰,记住拖住吐蕃的行军速度,不得正面迎战。”

    一旁的部将闻令,打一声呼哨,率领着浑身些血红甲胄的将士们直奔石堡城方向,马蹄声隆隆直响,转眼间朱雀旗就消失在夜色中。

    “我们也别让他们等久了,我四营可好久没遇到敢主动分兵的了。”

    ……

    “唐人!唐人!”正紧盯着黑暗处的吐蕃哨兵,见到火光的边缘处,一道一道乌黑的重铠骑兵从黑暗中显形,忙大声叫唤道。

    “别慌!听我命令!”旺隆噶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随手将一名拼命往后退的兵士拦腰斩断,“架起弓,准备!”

    四周的吐蕃兵士屏息敛声,将弓张的如满月般,手臂微微颤抖。

    让旺隆噶诧异的,是那些唐军的表现。早该向前冲的骑兵却不紧不慢地排着方阵,缓缓向前靠拢。

    “放!”旺隆噶拼命按下心中的不安,向兵士们喊道。

    刹那间,密集的箭雨射向那群唐军。

    可那群唐军宛若闲庭散步一般,呼啸的箭头“当啷”一声便被弹到地上,他们像赶蚊子一样挥走直奔自己面门的箭,除此之外连马都不屑于嘶鸣。

    一轮箭雨过后,铁骑们踏破铺满地面的箭杆,撞翻营帐外的火盆,悠闲地踏着火浪前进,手中半人高的盾映射着火焰,同时反射着吐蕃兵士的恐惧。

    铁骑中间,一面玄武旗帜正随风飘扬。

    “第二轮!放!”旺隆噶撕心裂肺地叫喊着,同时自己拾起一张反曲长弓,卯足了劲射向为首将领的脑袋,“哐当!”那将领伸手扶了扶被撞歪的兜鍪,看向旺隆噶的眼神充满了嘲弄。

    唐军们像刀枪不入的魔神般踏着火焰,继续向吐蕃军队靠近,沿途的路障被乌铠铁骑轻而易举的撞开,前方的哨兵吓傻了般丢下弓,抽出刀死命的劈向唐军的腿部。火光四射,但唐军仿佛没看见般继续前进,紧接着哨兵被撞倒在地,头部被马蹄踩了个稀巴烂,连着羊皮帽子被糊在地上。

    不知谁怪叫一声,唐军像听到了指令般,缓缓加速向吐蕃冲来,他们的马蹄砸在地上仿佛地狱的鼓声,闪着锐利光泽的长枪指向发抖的吐蕃兵士。

    吐蕃兵士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恐惧,发了狂般往马厩跑去。

    “混账!”旺隆噶拼命地像拦住他们,可往回跑的兵士太多,连他自己都被撞了个趔趄。

    “有敌人!唐军!”扑向马厩的兵士,又哭爹喊娘地跑回来,营地两侧又出现了许多银铠骑兵,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斩马刀,追上一个个的兵士后如切菜一般砍下人头,被砍下头的的躯体喷出浓稠的血液洒向一旁的兵士,哭嚎声不绝于耳。白虎旗下的众将士,如嗜血的虎豹般将一具又一具的躯体斩成碎块,扬起的血花黏在铠甲上,宛若雪地中怒放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