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卫士用灵力将成云双手锁在身后，一步一脚地踢着他向着龙道口走。

    离着龙道口还有二十来米，只看见一名如桃花般艳丽的女孩从云端下来，小手一伸将他们拦住，女孩带来的白鹤张开翅膀又将两名卫士目光挡住，成云就被一双白嫩的小手拉了过去。

    女孩比成云矮了半个头，穿着粉色的衣裙，乌黑的长发至腰间，如明珠璀璨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甜甜的笑容一下温暖了成云的心房。

    两个卫士低着头站在白鹤身后，也不敢多说什么。

    “月有小姐……”

    “哼！我不是说了不许这么叫嘛！”

    她是南北城第二家族的月有家族，这位小姑娘成云每次见她就像见到人间的盛开的桃花一般，总是喜欢粉丽的衣着，身上又带着独有的暗香，和风绎程初一样，他们这样的家族都有自家特有的香味，风绎程初身上更像是薄荷刺鼻，而月有月却是栀子又带有一丝淡淡的桃花，这些香味是一种标记，警告那些不法修士在招惹她们之前得好好想想这是什么家族的记号。

    而她确实是一个很温柔没有任何权势的贵小姐。在流苏里经常有着她暗中帮衬，成云也少了不少麻烦，不然流苏都进不来，估计会受伤躺在不知何处的角落里。

    成云没有说话，低着头不敢看她不敢回答她，走前两步，朝着上方的龙首望去。成云抬头看去，两只龙角正在烈焰下闪闪发出金色光芒，龙头俯视着整个南北城，宣扬着它桀骜不驯的龙威。

    若是站在龙角顶端俯视整个南北城将别有一番风味。或者说，一跃而下，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月有月的温柔像是一阵清澈爽朗的风抚摸在成云脸颊上，温暖贴心安逸，可就是这样，成云才害怕，在这城中遇到的人无不是恃强凌弱之人，他被打习惯了，害怕因为自己让她受到牵连，尽管她的温柔可爱让所有流苏的人都很喜欢。

    “我……先走了……”成云害怕别人的指指点点。

    月有月感觉到了成云的不安，慌忙想要走询问发生了什么，可又怕多余：“你还记得我送你的诗吗？”

    想起诗，成云高兴地笑了起来，有一次他被几个人围堵，月有月过了解了围，一个小姑娘家的安慰起来他，送了一句诗勉励他。

    “风缘起沧桑，云花开岁月！”成云停下脚步，一眼望向天空，冷冷道：“可能吧！可能这世间再无我这人。”

    女孩见成云快步逃走，有些失落。

    从龙道口的传送门出来，街道上的人纷纷避开，身子很快地闪进角落里，他们很清楚在这段时间押解的孩子意味着什么，害怕沾染上晦气，就这样回到家中去，他们都还念念不忘，非得清洗祈愿好几回，因为一旦有了沾染上神鬼弃子，晦气出现在家里，命运就一下衰落下来。

    “这小子居然还认识月有小姐？”

    流苏里的这种卫士最烦就是这种差事，此刻他们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一块略带着灰尘的污渍布条遮住面孔，只露出一双又大又丑的瞳孔，整个人穿着一身宽松大白袍，这大白袍上刻画着一副流苏特制的烟云图，只不过白袍在他们身上显得又黑又灰，不知道是从哪里的破旧箱子里翻出来的。

    “肯定是使了什么花花肠子！小姐年龄尚小，说话起来温柔善良，中了他的诡计也不多怪！”押解着卫士提了提袍裤，笑道：“你说我是不是生错了时间，若是娶得这么貌美的千金，哪怕让我少个一百年寿命也好啊！！”

    另一个卫士嘲笑道：“哟！你不好好看看你长得个什么样！瞧你那样，粗眉好似柴，两眼如煤球，双手是兽爪，腰间肚腩腻如油，胃里肠胆皆是酒，胡子拉碴针锋利，挥刀使剑如棉花！”

    “别别别！你可打住咯！这不是说笑呢！”

    听二人言语，成云笑出了声。

    “你笑个什么东西？”卫士听到成云嘲笑，又是几脚伺候。

    成云也不惧怕他们二人，笑道：“我看您也不差，两眼放光显真情，一身矮胖比王八，腰间别剑杵大蒜，南北城中何处寻，只说流苏院里两角虾！”

    那卫士提起他那被称作捣蒜的剑指在成云脖颈划了一小道口子，血慢慢流了出来，“臭小子，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杵大蒜！”

    “放下放下！这小子就是故意激怒我们，你以为他是谁？在这流苏里，就属他的嘴巴最为刁，连着风绎家族的小姐都不曾逃过他那张臭嘴！”另一卫士更加使劲地推了推成云弱小的身子，成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呸！杀他还怕弄脏了我！”卫士收起剑来，又是几脚踢去，“他嘴巴贱，来世就叫他变成哑巴！”

    “快些走，忙活了这祭子，我还赶着去看苏红跳舞！”

    青铜色的大理石路面过了中间的黑轴塔，转过两个弯，进了南城就成了白玉石板，晶莹剔透得如同一面镜子。南城虽然足够大，但一般人也不会到此处。

    城南陆家府邸还算大，只是看上去沧桑的像个老氏族，门前坐落着一块青石碑，刻着‘百战斗陆’四个大字，曾是百年前异族战争中的佼佼者，由御都赠送，只可惜此时的陆家已经没落，几乎都没有人知道什么含义。

    南北城中，但凡门能在门前路上立石碑刻家族名号的，都是城中别具声望的一族，至少，曾经是。

    “麻烦通告陆族，成云十三岁尚无神鬼，唯有献祭求来生，望陆家不可懈怠。”卫士在门前向侍卫通告，陆家侍卫目光生冷地打扫二人，待看到了成云，不由地火光满面，两眼瞪直。

    不一会儿，来了一名手拄拐杖的白发老者，是陆家大长老，他穿着陆家浅灰族袍，他先是笑嘻嘻地道了两句谢，而后目光一沉地看向成云。

    大长老说话时不停的敲击拐杖，早已显得不耐烦，两个卫士却又笨拙，哪里知道，反而一聊起来竟扯到百年陆家的繁荣昌盛。

    成云在一旁都觉得好笑。陆大长老心中更是不爽，百余年前这二人是否出生都还不知道，又有何种资格谈论陆家？若不是今儿陆家荜路蓝缕，一拐杖便要他们退去。

    二人一个唱一个喝，扯了一会儿才肯离去。

    “有劳二位了！”远去的两个笨重身影不见，陆大长老皮笑肉不笑道：“成云进来吧？你还想劳烦别人什么？”

    夕阳即将坠落，远处天边的黑墙和红日相衬，显得格外靓丽。

    大院里，一只秋鹤单脚触地站着梧桐树下，秋鹤脚足系着白稠带，它不比那些寻常白鹤，乃是一副秋天之色。

    见到这个秋鹤，成云知道，那个令人讨厌的陈醋正在这里。

    果不其然，来到内殿里，风绎程初坐在主座上，陆族长在副座上闭眼凝神，这里面有着数十人，左右两排，十分严肃。

    成云走进来，像是一个要被审判的犯人，一股极度压抑钻进他的心中，一瞬间他感觉不能呼吸，所有人都狠狠地看着他。

    成云发现手边有一个不认识的少女，穿着天丝稠袍，黄白如玉一般，她粉唇闭合，白皙的小腿闪闪发亮，玉足上穿着一双青竹凉鞋，明显的可以看到胸前“风绎阁”三字。

    成云躲进右边角落一个柱子边上，副座上的陆族长正好瞧不见他。

    左边坐席的长老长袖一甩，骂道：“来也不叫一声，一点礼貌不知！”

    成云闭上眼睛，哼了一声：“能够不撒泼在这里出现已经很不错，我还在乎你们谁尊贵，别废话，赶紧献他妈的祭！”

    “你！”大长老手气得拐杖摔到地上，“目无章法，满嘴脏话，这几年活在外面看你是翅膀硬了！你这个贱民，若不是我们这些纯真的修仙家族收留你，你早就死了！”

    “长老，别说话了！”成云冷冷看向他：“这个时候把您气死了可不好，我可不想在去地狱鬼府的路上多了您这个伴！”

    “小杂种，我们现在就杀了你！”成云正对面的护法陆淮骂道。

    “族长，看看，这个小杂碎越来越猖狂了！”大长老继续发难。

    “好了都消停会儿！”陆族长睁开眼，他眼睛里闪过一道白光，“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他嘴尖舌利，下辈子投胎就让他做个哑巴。”

    大厅里的人纷纷点头嗯允，成云握紧了手，又松开手，忽地笑道：“那下辈子我还来陆家！”

    嗯？众人一惊，立即害怕起来！

    “别！你这大冤种，我陆家可消受不起！刚才的话，就当我等没说！”陆淮赶紧摸了摸头上的冷汗。

    大厅前，一名女孩出现，落日将她的影子斜照着大厅里，秀丽的眉目，粉白绸衣，茉莉花挂满了长发，还没进门，清香已经透遍了每个人的鼻息中。

    她可还识得我？成云想。

    成云回想起往昔二人一起玩耍，那时在院子中的梧桐树上爬来爬去甚是欢快。

    她走到那少女边上，冷淡的目光看了成云一眼。

    她可是姓陆啊！

    “师傅！”陆何凝半弯腰行了个礼。

    陆何凝唤做师傅的少女顶多不过十五六岁。

    “陆何凝小姐这些年的成长，老夫都自叹不如啊，而且已经快要突破问者了，等到开启铸魂，灵魂升华，本事又是不一般了。”大长老扶着长须，看着成云说道。

    “谢谢长老夸奖！”陆何凝莞尔而笑，“这都是师傅教导的好！”

    少女轻扶陆何凝头发上的茉莉花瓣：“凝儿天资不赖，又好学，自然学的好！”

    二长老白发稀疏，脸面苍白却十分憨厚，唉叹了一口气，道：“成云这个误入仙域恒流的小畜生还好是进了南北城，要是被那些邪修撸去，指不定成了什么妖魔鬼怪！”

    成云的手突然攥紧起来。

    “怎么会有人无聊把凡人带进来？还是说，这个畜生偷摸进来的？”那个不知名的风绎阁少女瞟向成云，“不过也好，十三已过，陆家后面的日子应该会好些。”

    内殿中的人再次点头。

    陆族长本想说些什么，看了看成云，觉得可能多虑，拿起一旁的茶杯准备饮上一口，却发现杯子里连茶叶都没有，风绎程初见状捂嘴咯咯娇笑。陆族长灰黑的老脸一下红了起来。

    “对了，风绎程云，在明天之后，便不会在陆家了，也不会在风绎家族，至此之后……”风绎程初冷漠地说道：“至此之后，世上再无成云此人。献祭之后，得到一枚一级魄气，一亩紫土。”

    “好啊！紫土和一级魄气，陆家又能好好发展了！”陆淮兴奋叫喊。

    “你就幸运吧小畜生，得亏是献祭，命多好！”

    成云咬着牙，指尖狠狠地扎进手心。

    进来端茶倒水的仆人听到这消息瞬间展露出笑颜。

    这样的宣判虽然成云早已知道，可是听他们这群恶毒的人说出来，还是心如针扎。

    “真可怜！”陆何凝这一声真可怜使得整个大厅安静了很久。

    成云被她的这三个字怔住，可是细想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世界上怕的不是距离，而是时间，时间的距离，足够改变了，更何况还是在这种世家。

    “来人，今晚，最好的酒最好的肉，成云，要什么只要陆家给的起尽管说。”陆族长站起身，朝着外院吩咐。

    “不必了！”成云走到中间，行了个礼，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向陆家行礼，或说寄宿于此或说苟且于此，只是自己过意不去，他们虚情假意，只叫人心寒。

    成云看到整个大厅内里的十五六号人都在窃喜，个别人的眼中怀恨愤怒着，看起来略微庄严的大厅都掩盖不了他们心中的欣喜。

    “这就是躲在仙域恒流天生前往成仙的人吗？老天爷，你真是瞎了眼，居然什么人都可以成仙了！真的是瞎了你的狗眼！”成云泪水滑落，自己成不成仙倒是无所谓，本来就没想过会有仙人，可没想到仙人居然都是这般人，“仙人？狗屁！”

    成云踏出门槛，望了望本应该苍蓝的天空，竟在眼中显现得无比灰暗，突然想起来，其实生来本就是孤苦一人，又何必在乎！

    大厅内笑声渐渐显出，风绎程初来到梧桐树下，她微微看去，成云双眼泪红。

    风绎程初跃上球鹤回家，而成云一转脸，走过幽暗亭子里，又穿过石林深处，几个魁梧的大汉门卫马上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