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林幕脚下的这片大陆是南国的领地,除了青峦门在南国管辖范围之内,其它三大门派既不在其领土范围内,也不受其掌控。
但是南国有着四大家族,分别是铁匠,木匠出身的虞氏、讲究经商之道的叶氏、掌管田租赋税的王氏、世代为将,保卫皇权的萧氏。
这四大家族互不干涉,互不侵扰,平等互惠,共同拱卫着南国王室,推动着南国的富强繁盛。
林幕自青峦下山往东北走,来到了虞氏的地界。
远远望去,袅袅炊烟升向天际,房屋交错地排列着。
那应该是个村庄吧,林幕想。可是还没到饭点啊,怎么家家户户都炊起了烟。
林幕想着过去一探究竟,顺便找个地方歇歇脚。
“铁——匠——村”
林幕念着头顶木桩的三个大字,往村子里头走去。
一间破旧的屋子里,正中放着一个大火炉,一个黝黑的年轻小伙使劲地拉着炉边的风箱,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
也难怪这么多烟了。
屋内,一位赤裸着上身的壮实大汉,将锻打的铁器在火炉中烧红,移到大铁墩上,掌主锤对铁器用力地进行敲打。
“眶——当——眶——当”
那大汉拿着斧锤一提一放的气势着实让林幕离不开眼睛。每一锤下去,林幕感觉地面都在动。
刚在拉风箱的小伙这会儿给壮汉打下手,只见他握大锤反复不断地锻打铁器。
“老李,我给你放这儿啦!”
一四十上下的中年大汉将拖车放在门口,然后就离开了。
“你放吧。”壮汉头也没回。
林幕往拖车里一看,都是些未经锻造的铁器。
林幕又向别处几家走了走,大家似乎都很忙,都没怎么注意到她。或者将她认作是村里的人了。
好香啊!
林幕寻着菜香来到了一处屋子前。屋檐下,石砌的矮砖墙上,架着一口铁锅,老婆婆往灶口里添柴,炒着锅里的菜。
“咕——咕——”
林幕摸了摸肚子,赶了一天的路,确实有点饿。
许是注意到林幕的目光,老婆婆回头问道:
“姑娘看着面生啊,是从外面来的?”
林幕点了点头,望着那口铁锅咽了咽口水。
老婆婆上下打量了林幕几眼,笑意渐上眉梢。
“姑娘还没吃过饭吧?”
“没。”林幕摇摇头。
“姑娘若不嫌弃,上我家来吃。”
“可以吗?”林幕蓦的有些高兴。
“那有啥,不过是添副碗筷的事。”
“谢谢婆婆。”
“来来来,”老婆婆迎着林幕进屋,对里屋扯着嗓子喊:“老头子,来客人啦,出来接客!”
客人?!!!
她什么时候成客人啦?
老婆婆拉着林幕刚到门口,对面的张婶正好出来倒水。
“哟,钱婆,这又是哪家的姑娘?”张婶打量着林幕说道,“模样倒是生得不错,就是瘦了点,以后生儿子不好落盆啊!”
“瞎说什么呢你?”钱婆对张婶嗔道,回头又拍拍林幕的手:“你别听她说啊!”
林幕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
“哗——”对面隔壁的杨婶倒完水打趣道:“钱婆,你家段枫要是再不娶,全天下的姑娘就要被你挑尽了!”
“去去去。”
两个妇人相视而笑,林幕看了看钱婆牵着她的手:她这,是不是入了贼窝了?!
“这是我家老头子。”
“爷爷好。”林幕点头。
那老头子高冷的很,看都没看林幕一眼。
“你要死啊,人家叫你都不应,还不赶紧去烧壶水!”老婆子“啪”地拍了下老头子的胳膊。
“哼!净搞些无用的名堂!”老头子说着提起桌上的水壶烧水去了。
“姑娘,坐。”
“我家老头就这样,你别介意哈!”
“不介意,不介意。”林幕挨着桌子坐下,嘴上是笑着说不介意,可就冲这婆婆刚才的架势,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怕怕的。
“姑娘多大了?”
“虚岁十六了。”
“哪里人哪?”
“我是孤儿,是被庙里的和尚养大的,此次下山是为了寻亲。”林幕怕她再问,干脆一股脑全说干净了,管它是真是假。
“可怜的孩子。”
“老婆子,你哭啥?”老头子提水进来,看见老婆子脸上掉着眼泪。
“你懂什么?”
唉,这婆婆怎么还哭了?林幕看着婆婆用围兜揩着眼角,莫不是自己刚刚说的把她打动了。
呃……
好吧
也许编的有些过头了。
这什么味?
菜糊的味道。
“哎呀!我的菜!”老婆子突然起身叫道。
“姑娘,你先坐会。”
“我给你烧饭去。”
“嗯。”林幕点点头。
当林幕以为能消停会儿时,老头子将茶壶重重地放在桌上,粗声道:“喝水自己倒!”
能轻点儿吗?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哼!”老头子背过身去。
“别以为你长得有几分姿色我家儿子就会看上你!”
“我儿子可是铁匠村的头号人物。”
“上门提亲的不说一条街那也得排到村口。”
“别以为你混过了老婆子就可以入我家的门!”
……
林幕听得嘴角微微抽搐,不就是在你家吃顿饭吗?怎么就变成想入你家的门了?!
“是是是,您家的门,小的高攀不起。”林幕撑着脑袋小声地嘟囔着。
“儿子回来啦!”
“快过来,把脸,手洗洗。”说着,老婆子端来一盆水放在盆架上。
老婆子碰了碰段枫的胳膊肘,打探道:“里面有位姑娘,去看看。”
段枫理都没理,洗完脸就往别处走。
“哎,你去哪?”
“你给我过来!”老婆子及时拽住了段枫。
“我不娶亲。”
“不看看怎么知道。”
段枫被老婆子硬拉着进门,抬头便看见林幕。林幕也听到了屋外的动静,看着被拽进门的他。
这就是老头子口中的儿子啊!
虽然黑了点,但长得还真不错。
林幕主动示好:“你好,我叫白叶。”
“嗯?”林幕伸出去的手,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大哥?”
“嘁。”段枫别过头,大步向前走去。
“嘿,你个臭小子!”老婆子叫道。
“姑娘你等着,我帮你教训他。”说着,老婆子追着段枫向后院走去。
“你还娶不娶亲了?”老婆子在他后面叫道。
“不娶。”
“女人什么的,最麻烦了。”
段枫使劲地晃了晃脑袋,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刚才那女的总是在我眼前晃。
林幕放下伸出去的手,凭着婆婆和爷爷的说话声,事情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要说这女儿身还真是麻烦,要是女扮男装的话,也不会这么多事。
嗯,下次吸取教训。
林幕口干了正想到桌上倒杯水喝,却发现老头子一直死盯着她。
林幕四肢僵硬,提着茶壶颤颤巍巍地把水杯倒满,然后将它移到老头子面前,面部僵硬地笑着说:“爷爷,您喝吗?”
老头子不理,就一直死盯着她。
“您不喝,那我喝了。”林幕小心翼翼地喝着水,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吃饱喝足后,林幕才不想坐在屋里跟老头子大眼瞪小眼,主动提出帮婆婆洗碗。
“姑娘”
“嗯?”
“你看这么晚了,要不住一晚再走?”
林幕听着看了看远近的天色,夕阳化为点点红霞散在天边,各家哐当哐当的打铁声也渐渐停息,这时候再走,怕是难以找到歇脚的地方了。
林幕回头,笑着对婆婆说:“那就麻烦婆婆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婆子乐呵呵地回道。
“对了,大哥还没吃饭吧。”
“让他饿着,这个不争气的!”
“那么大个人,不吃饭怎么行!”
“婆婆,我给他送去。”说着,林幕把湿手在围兜上揩了揩,端着碗饭来到了后院。
老婆子看着林幕的背影:是个好姑娘啊!
后院,段枫静静地坐在砍断的树桩上。
林幕悄悄地把饭放在男子的脚边,然后躲在屋后看他。
起初,男子并没看脚边的饭碗。过了一会儿,他先是看了看四周,林幕怕被他发现,立马回过身子,待她再侧身去看时,男子已经端着饭碗开始吃了。
“婆婆,他吃了,他吃了。”
“我再给他倒杯水去。”
老婆子在身后笑着。
林幕到屋里倒了杯水就往后院走,忽然想到,这么小一杯应该不够吧,还是拿壶好了。
可一转身,又看到了怪里怪气的老头子。
“看我做什么?”
“给你儿子喝的。”
林幕先是把他吃的碗洗了,接着又提着茶壶拿着水杯来到了后院。
“给。”林幕递给段枫水杯,段枫接过,一“咕噜”下去。
“还要。”
“给。”
“还要。”
“还要。”
“还要。”
“还要。”
林幕一次次地接过水杯,又一次次倒满水给他。
……
“你喝壶算了。”
林幕放下水壶,双手拖着脸看着远处天边的红霞,月亮的轮廓已经印在了高空。
她忽然想起婆婆跟她说过的关于她家的事。
婆婆说,她们家是老来得子。爹娘与儿子整整相差三十岁。老夫妻俩将儿子养大花了很多心血。段枫深知爹娘不易,就早早到村里的老师傅那学了手艺,然后开了家打铁铺,给爹娘养老。
婆婆还说,她和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婆婆说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给段枫娶一门亲,要是能抱上孙子就更好了。
可是婆婆都把这十里八乡的姑娘给他相遍了,段枫愣是没一个看上的。
婆婆说她知道段枫不娶很大原因是怕娶了,媳妇闹分家,不能好好照顾他俩。
林幕想着:这段枫还挺孝顺的。
她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在地上随便写写画画:“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段枫并未立即回答。
有习习凉风吹过,草丛里蛐蛐声和蛙声连成一片。
“我喜欢,”
“你这样的。”
握着树枝的手顿时停住,林幕转头看向段枫,恰巧段枫也在看她。
暮色中的段枫有些看不真切。但林幕仍然感受到了他眼中流露出来的炽热。
林幕回过头,继续握着树枝在地上画着。
晚风中的俩人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夜里林幕就寝时,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我喜欢,”
“你这样的。”
啊!什么意思啊?
不想了,不想了,林幕紧闭双眼,明早还得出发呢!
隔壁段枫的屋里还亮着,段枫在一块木头上刻着些什么。
翌日
“姑娘这些干粮你带着路上吃。”
“谢谢婆婆。”
站在老婆子旁边的老头子突然开口说道:“要是想回来了就回来。”
林幕惊讶地看着老头子。
他不是从昨天她进门就看不惯她吗?
老头子眼睛看向别处,嘴里嘟囔着:“要不是看在我儿子的份上,我才不……”
林幕给老婆子和老头鞠了一躬:“婆婆,再见了。”
林幕想着段枫大哥怎么没出来送她,又想起昨晚的事,没出来也罢。
“白叶。”林幕停住脚步,他来了!
林幕笑着回头:“大哥。”
“给你的。”林幕接过那把用布包着的匕首。
“出门在外,小心。”
“还有这,”段枫又从背后拿出一个木雕,上面刻的是他。
林幕笑着说:“你怎么不刻我呀。”
段枫不语。
“来,伸手。”段枫不知为什么林幕叫他伸手,只是按她说的做了。
“手心朝上。”
“告诉你个秘密,”
“其实啊!我不叫白叶,我叫……”说着,林幕用手指头在段枫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写出自己的名字。
“记住了吗?”
“我走了。”
“大哥,再见。”林幕向段枫挥手离去。
“你叫林幕……”
林幕做梦也不会想到,昔日美好情感的一场互赠,会变成血腥屠戮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