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网之上

兄弟

    林幕拿着仙姑送她的南国地图,后面牵着唐穆,来到了宣城。

    城门前守城的士卒正在例行检查,林幕和唐穆排着队,不时地有人往她这边看。戴着镣铐的唐穆在人群中显得分外醒目,额前的长发挡住了他的半边脸,站在他后面的人都退后好几步。

    林幕被盯得混身不自在,一心想着到了城里得赶快把唐穆这事给解决了,算是甩掉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叫什么名字,哪里的?”彼时已经轮到了林幕。

    “白叶。”

    “我住铁匠村。”

    “来城里寻亲戚。”

    守门士卒用笔在人事簿上快速地写着。

    “下一个。”

    “叫什么名字?”

    唐穆呆在原地不语。

    “嗯?”

    守城的士卒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手戴撩拷,面目不清的人。

    “抬起头来!”

    唐穆并不见动静。

    林幕见状,忙陪笑道:“长官,这是我弟弟,叫白竹,出生的时候脸上有疤,怕吓着您。”

    “是吗?”士兵看着唐穆手上的镣铐狐疑地问道。

    “是的,是的,长官,我弟弟这里有点毛病,他发疯的时候容易打人,所以……”

    守城士兵板着脸,看向唐穆,“再问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说,此时林幕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白竹。”

    “眼前这个人是你的哥哥?”

    “是。”

    “来城里做什么?”

    “寻亲戚。”

    “为什么手上戴着镣铐?”

    “因为我发疯的时候会打人。”

    “为什么……”

    守城士卒本还想继续问下去,可后面排着长队的百姓等得不耐烦了。

    林幕默默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还能不能行了,这天都马上黑了。”

    “是啊。”

    “是啊。”

    “天黑就进不了城了。”其他的人也随声附和起来。

    “吵什么吵?!”

    守城士兵又转身看了看林幕。

    “行行好,长官。”说着,林幕私下里递给了他一个钱袋。

    士兵藏在背后的手掂了掂。

    “放行。”

    “下一个。”

    林幕心里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带着唐穆进了城。

    林幕边走边想,想来这唐穆也不完全是个不说话的木头,如果他刚刚对不上来,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喂,我说,”林幕转身看了唐穆一眼,“我呢,等下帮你找个开锁的地方,你手上的镣铐打开之后,咱们就各奔东西,好聚好散,谁也别碍着谁,行吗?”

    唐穆又不说话了,只是在林幕后面跟着。

    林幕也没太在意,一路走一路留意着两边的店铺,过往的行人看到这一对都敬而远之,像避凶神恶煞一般。

    林幕自嘲般地笑了笑,自她出世还未这般惹人注目,也算是沾了这小子的“福分”。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林幕走得腰都酸了,还未找到一家开锁的店。

    她走着走着,看到了一旁的馄饨铺。

    管他呢!先填饱肚子再说!

    “客官,吃点什么?”

    “两碗馄饨。”林幕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好嘞,您稍等。”

    “你也坐啊。”林幕拍了拍她旁边的凳子。

    唐穆闻声坐下。

    “来,两位客官,请慢用。”摊主端了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上来。

    林幕刚想拿起汤勺大块朵颐,才注意到旁边的唐穆仍坐在凳子上未动半分,她才想起,他的手被拷起来了。

    我的天,她还得伺候这个家伙吃饭。

    林幕对他笑了笑:“你先等等,我吃完了再喂你吃。”

    说着,林幕埋头干那一碗馄饨,味还没尝着,舌头就被烫了个半死。

    呼呼呼——

    她不住地对着碗口吹气,等到差不多了,这才用汤勺吃了起来。

    林幕的嘴巴吃得油油的,嘴巴里的还没消化完,抬头就对上了唐穆看她的眼神。

    “我马上……就吃完了。”这满嘴塞着食物还说话的样子着实可爱。

    唐穆蓦的失声笑了。

    倒也不是她多么怕唐穆饿着,只是她的真的饿。从白村到进城,这一路上就没怎么好好地吃过东西。

    林幕再端起碗灌一口汤下肚,打了一个饱嗝,肚子总算填了点东西了。

    “来,张嘴。”林幕端起唐穆的那碗道。

    唐穆也没拒绝,乖乖地让她喂着。

    “哎,老板,你知道附近哪有开锁的吗?”

    “开锁的,有啊,往前走百步再往右拐就是。”

    “哦,谢谢啦!”

    “我说,小兄弟”

    “嗯?”

    摊主停下手里的活计,用湿布揩了揩手。

    “这么对你亲兄弟不好。”刚刚他看到唐穆戴着镣铐还不敢妄加揣测,这下看来,是亲兄弟不错了。

    “这人啊,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纵使你兄弟犯了错,也不能这样对他不是?”

    亲兄弟?!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林幕回头看了看唐穆,又看向老板,回道:“我弟弟啊,这里有点毛病,经常发疯,一发疯就喜欢打人,我这也是没办法。”说着,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摊主听到这话后,颇有点不好意思:“原来是这样啊,错怪小兄弟了。”

    “那你可得把你弟弟看好喽!”摊主说笑道。

    “一定,一定。”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少店铺门外挂起了灯笼,街市并不比白日里平静多少,反倒更加喧嚣热闹了。

    林幕喂完了唐穆后,带着他来到了开锁的那家店。

    开锁店坐落在一条狭巷里,狭巷里幽暗深邃,没有光。

    林幕叩了叩紧闭的房门。

    “吱——呀——”

    “谁?”门里面的人开了一条缝。

    “我来开锁的。”

    店主看了看在她身后的唐穆。

    “不见。”说罢就要关上门。

    “哎,别呀,我出双倍价钱。”

    “进来吧。”

    “开什么锁?”店主直奔主题。

    “他手上的。”说着将站在身后的唐穆推向前。

    “我看看。”

    店主借着油灯的光看起那把锁来,这把锁看似普通,实则不然。他正细细地琢磨着,看到锁口处的印记突然一惊。

    “无能为力,请回吧。”

    “别呀,老板,你再看看。”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锁店。

    “请回吧。”店主做出送客的姿态。

    唉,林幕叹气,又白忙活一场了。

    可就在店主转身之际,唐穆突然用铐住手的手链死死地勒住店主的脖子,威胁道:“你最好把锁给我解了,否则……”

    林幕被眼前这情形吓了一大跳,急叫道:“唐穆!”

    “你闭嘴!”

    “你解不解?”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我解,我解,你先……放……开我。”店主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两只腿不住地在地上踢蹬。

    唐穆这才放开了他。

    店主捂了捂脖子,有些后怕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他从里屋拿出解锁的箱子,拿着箱子的手底下还藏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他走到唐穆面前,用右手打开盒子的那一刻,店主突然甩了箱子,手持剪刀的左手直指唐穆的腹部。

    “小心!”站在后面的林幕大叫。

    他一个侧身,店主铺了个空,还被唐穆一脚踹到了地上。

    “解锁。”唐穆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倒在地恐惧不已的店主。

    “解开了,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好,好,我解。”店主慌乱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开锁工具,再爬起来。

    “你出去。”唐穆突然开口道。

    “我吗?”用手指了指自己。

    “出去。”

    林幕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出去了。

    店主拿着工具的手不住地哆嗦着,额头的冷汗顺着下巴掉在了地上。

    唐穆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解锁的样子,嘴角带着几分讥讽。

    通过店主的一番极大的努力,终于还是把唐穆手上的锁解开了。

    唐穆扭了扭手脖子,然后弯身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剪刀。他的手指摸着刀尖,似在玩赏般,漫不经心地说道:“是自行了断,还是我帮你?”

    店主连连后退几步,碰到了身后的桌子,瞳孔放大,满脸惊异:“你不是说不杀……”

    “我是说考虑,可没说答应呢。”

    “看来还是我帮你比较好。”说着,唐穆一步步逼近他。

    开个锁怎么这么慢?怎么还不出来。里面没出什么事吧?

    不好!林幕心中大叫一声,突然一把打开店门。

    唐穆拿着剪刀一击插中店主的心脏。迸出的血溅在了他的脸上,店主死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林幕打开门看到眼前的一幕,感觉心里好像哪里有块东西“咯噔”一声掉了下去。

    唐穆闻声回头,看着林幕,阴影下的嘴角一弯,如鬼魅一般的声音说道:“怎么,怕了?”

    林幕压抑着鼻音里的哭声,走到被惨杀的店长面前,唐穆并未阻拦,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她想干什么。

    只见她双手微颤,上前闭上店主的双眼,又把那把插在他心脏的剪刀拔了下来,温热的血从胸口漫溢到全身,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血腥的气味。

    林幕闻着这血腥味,喉咙一紧,感到一阵恶寒,她用手捂住口鼻,跑了出去,扶着柱子弓身就是一阵干呕。

    半晌过后,她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刚起身,就对上那柄沾满鲜血的剪刀。

    黑夜里,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就这样对立着,拿着剪刀的少年看向林幕如蝼蚁般,面上毫无表情,像是在例行公事。

    林幕的声音有些喑哑:“我不会告发你。”

    “你觉得我会信?”

    “我跟你一样,也有要杀的人。”林幕说这话时并没有多大情绪,反倒透露出一种悲凉。

    被黑暗笼罩的唐穆脸色有些动容,不似先前那般轻蔑,可仍旧没放下手里的剪刀。

    “等我替我姐报仇之后,你大可以来杀我,我不会逃。”

    唐穆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这些特别,她不像他先前杀的人一样临死前求他饶她一命,还说她和他一样。他渐渐地放下了那柄锋利的指着她的剪刀。

    “兄弟还算数么?”

    兄弟?!在黑夜的笼罩下林幕无声地冷笑了一声。他要是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会不会因为自己欺骗他而将她千刀万剐呢?不过也是,不久她也要沦落成和他一样的人了。好一个她跟他一样。

    “算呢,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从未有人敢向唐穆提条件,可这次他居然好脾气地开口问了。

    “不要杀今天在路边卖馄饨的老板。”林幕知道既然他杀了人,他就一个都不会放过。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