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陈一觉醒来已过七点，他迟疑了一会，发现最近特别的累。

    以前睡得理晚，醒来也不过六点。

    他没有立刻起床，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想着昨晚的事。

    一遍又一遍，想着每一个细节，从听觉，视觉，触觉，味觉到嗅觉。

    刚看到红衣女人时，他是能看到周围的人，车，落下的雨丝。

    也能听到喧嚣声及女人皮鞋敲在地面上的声音。

    能闻到泥腥味中裹夹着的其它味道。

    他追那个女人时，最先的变化是视线变窄，他好像只能看到女人背影，其它的一切如同消失一般。

    接着他只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兰花。

    最后，他失去了听觉，耳朵里一片死寂。

    也是在那时，他脚下有种踏空感。

    而且，感受不到自然界的风雨，他像是换了个时空。

    那种感觉非常短暂，甚至仅在呼吸之间。

    又想到之前在会所外面的车站，看到分离出的‘小世界’。

    想到曹二提过的平行世界....

    一时，思绪纷杂。

    他越想弄明白越糊涂，世上真的有另一个时空？那个时空如何开启？里面真的会有另一个自己吗？

    他狠狠地搓了把脸，坐起来，侧头看着窗外。

    他不敢想象，昨晚若不是郑哥拉住他，他不会被车撞死，也会被撞伤。

    他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

    郑哥的小弟说是突然看到的，这个突然是他之前没注意还是郭陈是凭空出现的。

    郭陈思索一会，拿过手机，在内部群发了消息，要求调出他昨晚的行动轨迹。

    这件事他必须弄明白，要不然像根刺一样扎在他的心里，极为难受。

    .......

    曹二独自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朝阳初升，倒映进江水，波光粼粼。

    江面上舟楫如梭，入目皆是繁华。

    然而，阳光总有普照不到的地方。

    光有多亮，影就有多暗。

    曹二看着郭陈发在内部群的消息，犹豫良久，他拔了电话出去，沉声道，“把消息给他。”

    对方迟疑道，“真的要给他吗？老张昨晚刚打过电话，说和您有一年之约。”

    曹二当然记得在会所说过的话，捏了捏眉心，目光深沉如墨，“这是他自己主动要的。何况，他没时间了。”

    ......

    郭陈坐在公交车上，翻看手机中的资料。

    这是小欧主动发给他的。

    齐欢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她性格内向，有些自卑。

    但是她自己很努力，考上南圳大学，学的是会计专业。

    她在大三时和葛浩认识，并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

    葛浩毕业后先来到甲城，齐欢晚了一年到甲城。

    齐欢已有两个月没有回租借的房子。

    这些名面上的消息很容易查到。

    郭陈看着手中资料，一时也没有头绪。

    齐欢没有家人，朋友更是很少。

    手机两个月前就关了，手机里联系最多的是葛浩，最后一通电话也是打给葛浩的。

    不过，葛浩没有接。

    现在葛浩死了，很多事没办法知道了。

    齐欢名下的银行卡也没有消费记录。

    这个人像是凭空消失一般，警方那边都没有立案，因为没有报案人。

    郭陈收起资料，这时公交车正好到站。

    他下了公交车，抬头仰望着高耸的办公大楼。

    他在这栋大楼里工作了一年多，每天早九晚九，以为很熟了。

    只是两三个月没来，再看办公大楼有种说不出口的陌生感。

    在齐欢的信息里，让他意外的是，齐欢最后上班的公司在他原公司的楼下。

    郭陈需要侧面了解一下齐欢这个人。

    他进了大门，迎面走来两人，正是原公司的人事部王经理，挽着一位小姑娘。

    郭陈漠然地扫了他们一眼，真是冤家路窄。

    他几个月不来这里，来了偏偏遇到最不想见的人。

    他没有理会又胖了一圈，头发几乎脱光的男人，径直往电梯走。

    小姑娘一眼认出郭陈，眼中带着光，晃了晃男人胳膊，甜腻腻笑道，“王总，是郭哥。你不是说郭哥被开除了吗？”

    男人一心想着将要做的风流事，只到此时才看到郭陈。

    余光扫到小姑娘紧盯着郭陈的脸，他的脸色陡然一沉，一口浊气在胸口翻滚，对郭陈颐指气使道，“姓郭的，你怎么还来纠缠？你已经做过一次牢了，再纠缠下去，我一个电话能送你再进去吃几天免费大餐。”

    喷出一口臭气，隔着几步远，郭陈都能闻到。

    郭陈原不想理会他，男人居然主动对他叫嚣。

    郭陈没有转身，微微侧过头，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沉沉，带着重力射在男人身上。

    以前，郭陈为了保住工作，弯下脊背任何男人践踏。

    然而，无论他的腰弯得有多低，还是没能保住能让他母亲安心的工作。

    他嘴角轻扯，目光幽冷，语气很认真，“王先生，开口说话前请先刷牙，好臭。”

    说完大步往电梯间走去。

    男人不敢置信地瞪圆了大眼，粗短的手指着郭陈，“你等着，我现在就打电话。”

    郭陈没理会虚张声势的人，进了电梯，上了楼。

    他利用午休时间，联系齐欢的同事。

    齐欢是做财务的，在公司工作不到两年，和公司里其它人不算太熟。

    大家对齐欢的印象是，她为人温柔，几乎没有脾气。

    有个爱她入骨的男朋友，而且要结婚了，婚后要到马尔代夫度假。

    两个月前因为结婚离职。

    有一人还留着和齐欢的合照。

    照片中齐欢留着及腰的卷发，背着红色跨肩包，包上挂着两只挂件，一只是狐狸，一只是钥匙扣。

    郭陈端详着照片中人，隐约记得在哪里见过。

    他进了电梯，细想着合照中的齐欢。

    电梯平稳地下了一层，轿厢门缓缓打开，走进来一个女孩。

    此景让郭陈一愣，眼前像是时光倒流一般，一桢桢回放，最后定格在曾经的某一个时点。

    两个多月前，他被从原公司赶走，在电梯里遇到一个边打电话边哭的女人。

    郭陈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可以确定那个女人就是齐欢。

    当时他的心情十分糟糕，还是听到齐欢提到葛浩，提到十年青春，提到结婚，还提到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郭陈精神为之一震，直觉有了方向。

    他出了电梯直接到安保室，借了小秦的名义，查看两个月前的电梯间监控。

    监控内容还没有被复盖，很容易找到原数据。

    监控中，齐欢提到的另一个女人叫Linyan

    在齐欢通话中，葛浩是因为Linyan.才和齐欢分手的，为什么又和张佳结婚了？

    葛浩这个人，至少人品是有问题的。

    郭陈拷贝好监控数据，准备回调查社。

    恰在这时，小欧打视频电话过来。

    郭陈没有接视频，回了语音通过去。

    小欧笑问，“郭哥，晚上一起吃个饭呗。关于齐欢我们有了新的进展。”

    郭陈想了想，没有拒绝，约在水浒城见面。

    ........

    水浒城是甲城比较有名的本帮莱馆，人气很高，华灯初上，已座无虚席。

    大欧和小欧比郭陈先到。

    小欧穿着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披散开，平添了几分婉约美。

    她热情的替郭陈拉开椅子，顺便把餐具烫了一遍，笑道，“郭哥，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臭大欧还说你会放我们的鸽子呢。”

    大欧依然是花衬衫，闻言他急了，拍了一下桌子冲着小欧道，“不会说话闭嘴，我那是在和你开玩笑。郭哥是什么人？大佬，刚入行就连办两起大案。他怎么会放我们的鸽？哪怕是真的爽约，也是因为在破案。”

    小欧瞪了大欧一眼，在桌子下踩了大欧一脚，转头看向离陈问，“郭哥，我很想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陈莹莹的？”

    她的思维跳得太快，问到楚盼的案子。

    楚盼的案子，陈莹莹确实是关键。

    小欧问得直接又坦荡。

    大欧也想知道，眼巴巴地望着郭陈。

    楚盼的案子，他跟了大半年，心知和钱凯有关，却找不到人证物证，也找不到楚盼，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而郭陈接手没多久，就能找到隔壁楼栋的陈莹莹，是运气好？还是实力强？

    郭陈喝了口大麦茶，平静地看着两人，“齐欢最新的消息是什么？”

    他这是要用过去的消息换现在的消息。

    大欧和小欧相互看了一眼。

    大欧耸耸肩膀，鄙视了郭陈一眼，无奈道，“郭哥，你别防着我们，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找到齐欢，完成雇主的任务。我们有消息绝对愿意和你共享。当然，也希望郭哥别对我们保留。”

    他向小欧示意一下。

    小欧从包里涛出平板，打开一个文件，递到郭陈面前。

    是一份医院产检报告。

    齐欢在四年前怀过孕，孩子在七个多月时因意外动了胎气，因为没能及时去医院，

    孩子生下来就死了。

    郭陈粗略地看了一遍，忽然想到在齐欢家看到的那个小孩影子。

    他看向小欧问，“孩子父亲是谁？”

    小欧摇摇头，“百分之百是葛浩的，孩子都有了还不结婚，死渣男。”

    大欧不赞同地嗤笑一声，“小欧，做我们这一行的千万不要武断。指不定葛浩不和她结婚，就是因为孩子不是他的。”

    小欧怒了，俏目一横，抬手锤了大欧一下，“我不是武断，是直觉，女人的直感科学都没办法解释。”

    大欧反驳道，“按你这么说，刑警队应该全是女警。她们不需要任何走访查证，凭直觉就行。一个女人不行，一堆女人一定案立破。”

    小欧怼不过大欧，只会用拳头砸大欧。

    大欧笑着避开。

    可以看出两人关系十分亲密。

    见两人闹够了，郭陈他看向大欧问，“那个泥娃娃有什么信息吗？”

    热莱陆续上桌，五道莱全是偏辣的。

    大欧又点了一瓶黄酒。

    郭陈不好酒，不过，陪着喝一点没问题。

    大欧给郭陈倒了三分之一黄酒，两人轻碰一杯。

    大欧开口道，“那个玩意给老封寄过去了，要过几天才能有消息。以我来看，那玩意很可能是‘小鬼’，是齐欢从什么地方请来的‘小鬼’。”

    “那东西不一定是齐欢的。”小欧淡淡的反驳，神色间闪过一丝忧郁。

    ‘养小鬼’这种事在国外某个国家盛行，国内有些人也会花重金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领养‘小鬼’。

    至于，养‘小鬼’管不管用，只有当事人知道。

    三人五个莱，全是辣莱，郭陈吃的并不多。

    提到养‘小鬼’，郭陈主动道，“你们相信世上有鬼吗？”

    大欧和小欧皆是一愣，两人同时摇头。

    小欧道，“老疯子说他真的见过鬼，但我不信，除非我亲眼见到。”

    大欧端起杯子，和郭陈再碰一杯，然后小心地问，“郭哥为什么这么说？”

    郭陈不想敷衍他们，把从监控中看到闪频，找到陈莹莹的事说了一遍。

    大欧小欧面面相觑。

    小欧十分不解，蹙着秀眉，“监控是电子设备，电子设备闪频很正常，你为什么会想到鬼魂？”

    这个问题郭陈没办法回答，当时他的直觉就是楚盼的鬼魂在给提示。

    大千世界中，有很多看起来是普通的，是日常的现象。在所有人的眼里，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若深究平常背后的东西，会得到什么？

    .....

    有一只苹果砸中一个人，所有人眼中是再平时不过的一件小事，牛顿却发现了背后的力量--引力。

    郭陈没兴趣和不相信鬼魂的人聊鬼魂。

    三人吃得差不多，郭陈不想多呆，提了一句，“你们可以先找一个叫Linyan人。”

    大欧小欧心中一喜。

    小欧忙问，“哪个Lin哪个yan？”

    郭陈也不肯定是哪两个字，起身道，“你们自己查吧，我先回去了。”

    小欧心下急了，忙伸手按住郭陈的手臂，眸若星辰，快人快语道，“郭哥，你有女朋友吗？”

    她请郭陈吃饭，谈齐欢的事是次要的，主要是要主动出手追人。

    小欧的手指很漂亮，葱白色，五指圆润修长，指甲上缀着碎钻。

    郭陈盯着小欧的美甲，莫名的想到田甜找出来的关于指甲杀人的电影。

    葛浩真的是美甲杀死的？

    小欧见郭陈一直盯着她的手看，心里慌慌的，“郭陈，你不会有怪癖吧？”

    郭陈闻言回过神，抬眼看着小欧，神色寡淡，“我对你没兴趣。”

    没有一丝委婉，干脆直白。

    小欧一向是胆大直爽且自信的，此时，也感到窘迫之极，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圈泛红。

    大欧见小欧受了委屈，心尖发酸，又因喝了点酒，语气极不爽，“姓郭的，你妈的有毛病吧。她只是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又没说喜欢你。你拒绝她干嘛？”

    郭陈没接话，起身往外走去。

    大欧气得拍了一下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追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