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约定(7)
郭陈站在地铁的车厢中,地铁飞驰。
因在地下,看不到外面倒退的风景,只能看着映在玻璃上同行人的影子。
郭陈看着低头看着手机的人影,思绪纷杂。
车厢中他看到的这些人,真的是别人认知中的那些人吗?
从站台下车的,真的还是在初始站上来的人吗?
你认识的,甚至是同床共枕的,真的是你所认知中的人吗?
会不会是无数个平行世界因为某种原因交错开的人。
你现在认为的父母,是另一个时空下的父母。
你现在了解的伴侣,是另一个时空下的伴侣。
你会不会在某一个时点,发现自己的父母和伴侣很陌生?
有没有好友对你说,你最近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
郭陈对自己有这种想法感到一阵烦闷,又莫名的感到恐惧。
他下意识的摸向口袋,摸到四方烟盒忽惊觉是在地铁上,不能抽烟。
他觉得自己被最近的事搞魔障了,看什么都能联想到平行世界。
如果不把这事搞明白,他迟早会被逼疯的。
地铁到站,他打了三轮车。
刚才他走出调查社时,他表姐给他打电话,说他母亲精神不太好。
以前因为要上班,时间受限,哪怕知道父母精神状态不佳,也没办法随叫随到。
现在,工作不是他喜欢的,也没有社保,至少时间自由了。
郭陈进了院子,郭父一如既往地笑着迎上来。
表姐不在家,请来的护工在替郭母按摩。
郭母因瘫痪在床,为了预防肌肉萎缩、血液循环停滞和静脉血栓形成,需要对身体定时翻身,按摩。
郭陈洗漱一番,坐在床尾,学着护工的手法,按摩着郭母的腿。
郭母见郭陈上手,愧疚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落在郭陈身上。慈爱的声音中透着涩意,“小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息着,这是小事,不用你上手。”
郭陈看着消瘦的妈妈,眼底泛热。
自己的母亲一向要强,现在被无力地束缚在床上。
这种心理落差,一般人都承爱不住。
自从出事以来她一直在自责,觉得她拖累了他。
郭陈暗中平复一下心绪,声音依旧微哽,缓缓道,“妈,是你生了我,养了我。现在,该我赡养你,我也有能力照顾好你和爸。”
“你放心,我已经联系好医院,那边的医生看了你的病历,他们说你还年轻,只要身体和精神调理好,完全可以动手术。手术成功率达百分之九十。”
“妈,你还能站起来的,还能给我烤玉米棒子。”
郭陈小时候喜欢吃烤玉米,郭母搭了个大棚,专门种玉米,一年四季他随时能吃到烤玉米。
郭母眼圈一点点红了,眼泪在眼圈打转,沿着眼角落下,“妈拖累你了。”
郭陈扬了扬嘴角,很想像小时候一样对母亲撒个娇。
然而,终究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做不来少年神态。
他抽出纸巾替郭母轻轻擦试眼角的眼泪,“妈,没有拖累,你在,我,我爸才会在,这个家才完整。”
表姐知道郭陈要回来,专门去街上买了莱。
她拎着超大的环保袋,在大门口就开口叫郭陈。
郭陈忙从屋内迎出来,“表姐?”
表姐远远地打量着郭陈,带着试探问,“阿弟,我记得你是属虎的对吧?”
郭陈接过她手里的袋子,点点头。
表姐突兀的‘哎呦’了一声,跟着郭陈进了屋子。
她从袋中把莱一样样拿出来道,“老葛还真会来找你。”
郭陈坐在桌边摘着豆角,疑惑地问,“他找我做什么?”
表姐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我没有和你说过对吧?老葛家出事了。”
郭陈眸光微凝,没有插口,等着表姐说下去。
表姐看着屋外阳光正好,似乎了有底气,“小葛不是过世了吗,他家在做七,头七还好,二七出问题了。那晚闹鬼了,真的有鬼。”
郭陈一点也不吃惊,甚至感到应该如此。
那天他去吊唁时,他明显感到葛浩的遗像有古怪。
他追问道,“怎么闹的?是葛浩吗?”
表姐满眼的八卦道,“那天晚上老葛家摆好供品,点燃香烛。开始一切顺利,快到半夜时,忽然,香烛全灭,火盆里的纸钱无风飞起,洒得满屋子都是。还有哭声,连隔壁的邻居都能听到哭声,十分凄厉。”
哭声?
郭陈是不信的,他见过孙琳,见过楚盼......没有一个是哭出声的。
表姐又道,“老葛家急了,说是花大价钱去请大师了。刚才我在买莱时遇到老葛家的二叔,他说大师请到了。大师说小葛是有心愿未了,不愿意入轮回,才会借做七闹事。”
给过世的人做七,这是个民间传统。
民间有大量做七闹鬼的事,不过,往往是头七,闹到二七的不多。
表姐叹了口气,看着郭陈欲言又止。
郭陈轻声笑了笑,“表姐,有什么话直说。”
表姐心虚的低下头,歉意道,“阿弟,我...刚才听葛家二叔说要找属虎的人,我一时口快,你说也属虎了。”
郭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民间传说,有些高人做法需要特别属相的人做护法,提到最多的是属龙属虎。
只是,属虎属龙和其它属相有什么区别吗?
都是属相而已!
两人闲聊一会,院门被敲响。
表姐看了一眼郭陈,心里了然,起身去开门。来的是葛浩的父亲。
葛父憔悴不堪,皱纹横生的脸上布满哀伤和愁苦。
他很客气的和郭父寒暄几句,然后直奔主题。
果然是来请郭陈明晚去他家坐一坐。
明天是葛浩的三七夜。
郭父没有立刻答应,看向郭陈。
郭陈给葛父倒了杯茶,“叔,我能听一听那晚的经过吗?”
葛父眼角抽搐几下,无意识的抹了抹嘴,双手撑在膝盖上,犹豫着不愿提及。
郭陈没有催他。
表姐却催促道,“葛叔,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什么不好说的?”
葛父无奈地叹口气,明知不说也不好,“那晚一开始一切正常,眼看到了午夜,我让孩他妈先去洗洗,等过了十二点就去睡觉。自从小浩去了后,他妈身体就跨了。”
“他妈起身时没有注意,撞倒了小浩的遗像。然后....屋子里忽然变得很冷。遗像扶起后立刻自行倒掉,香烛也灭了。无论怎么点,香烛也点不着。”
葛父想起当时的情景,还能感到脊背阵阵发麻。虽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死后闹事,还是感到惊悚不安。
表姐伸长脖子追问,“听说还有哭声?“
葛父连忙摇摇头否认,“没有,这是胡说的,没有的事。“
郭陈给葛父递了根烟,又替他打着火,轻轻地问,“叔,我能问一下,葛浩离世前有没有提及齐欢怎么样了?”
葛父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借着抽烟的机会,沉默一会道,“欢欢是个好孩子,是我家小浩没福气。他们两年前就分手了。”
郭陈留意着葛父的表情,不似说谎。
看来葛浩这人的感情纠葛很杂,两年前和家里说和齐欢分手了,而两个多月前齐欢还说要和他结婚,一个多月前,葛浩却和张佳结婚了。
郭陈转着杯子,思索一下还是问,“叔,葛浩有和你们提过linyan吗?”
葛父皱了皱眉头,想了好一会摇摇头。
郭陈不再追问。
......
第二天是葛浩的三七。
郭陈在家吃了晚饭才沿着小路往葛浩家走去。
夕阳已落,瑰丽的晚霞艳如鲜血平铺在天边,染红了鳞云,也染红了麦田村庄。
他们村子和隔壁村离得并不远,又因葛浩的事被传得神乎其神。
今晚有很多外村人过来走亲防友。
郭陈遇到好些眼熟的人站在家前屋后,几人聚在一起闲聊,能听到只言片语,全是关于闹鬼的事。
郭陈拐了个弯,看向葛浩家,他忽收住脚。
葛浩家的房子大,又因葛浩结婚重新装修过。
所以,在一排人家中十分显眼。
郭陈远远看去,清楚地看到葛浩家三楼东边的窗玻璃上,贴着一个大红的喜字。
红色的喜字和院门口挂的白色灯笼同框,使整个院子笼罩着一层诡异感。
晚霞渐渐退散,暮色沉沉,他家屋子渐渐蒙上一层阴影。
郭陈心里怪怪的,透着不安。
他盯着红色喜字百思不解,上次他来吊唁时就看到了,当时事出突然,葛家人应该是没有注意到。
这么多天过去了,哪怕葛家人粗心大意没看到,其它人也没看到?没有提醒一声?
郭陈满腹疑惑走到葛家院门口,院门半开,院中站着几个人在闲聊。
郭陈刚要跨进院门,忽见左边门檐上白灯笼动了。
今天天气炎热,一丝风也没有。
郭陈抬头,眸光陡然一颤,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两只白灯笼,一左一右挂在大门两边。
左边的白灯笼在晃动,不是被风吹的那样左右摇摆,而是呈现成一定的弧度,转着圈。
而右的白灯笼纹丝不定。
郭陈目不转睛地盯着左边的白灯笼,灯笼是纸蒙的,上面写着大大的奠字。
灯笼一圈又一圈在空中打转,如同有人凌空提着灯笼在玩耍。
郭陈什么也看不到,却能隐隐感到灯笼附近的空气显得稀薄,有着冷意。
这时葛父远远地叫了一声,“小龙来了,快请进来。”
打转的灯笼忽然停止了,静静地挂在门檐上,一切像幻觉一样。
这种似幻觉一样的情景,郭陈经历过几次,追究不出明堂。
他索性没有理会,进了院子。
院子里除了葛父外,没有一个是郭陈眼熟的。
郭陈的目光扫过,有些不解地看向抱着小孩子的少年。
少年只有十五六岁,小孩子只有三四岁。
葛父似乎在等人,眼中全是焦急,匆匆和郭陈打声招呼往院外走去。
少年是个活泼的性子,抱着孩子和另外几人聊成一片。
从他们聊天中,郭陈有种滑稽感。
几人都是被请来属虎的人,包括屁大一点的小孩。
郭陈一向话不多,此时站在一旁边,静静听着他们说着闲话。
这时,葛父回来了,客客气气地领着一人进了院子,“道长,您请。”
郭陈闻声看过去。
来人身形高瘦,年约四十岁,身穿蓝色的交领长袍,长至腿腕,脚上是帆布鞋。
手上拿着佛尘。
他头上的黑发绾在头顶上,用一根玉簪子插着,长眉稀疏,单凤眼,鼻口方正。
远远瞧着飘逸儒雅,一派道骨仙风。
葛父神态恭敬,看着郭陈他们对道长道,“道长,时间太紧,只能找到他们几个属虎的了。”
道长扫了一眼几人,目光从郭陈身上掠过,忽又返回,仔细打量着郭陈,眉头微蹙,很快又舒展开。
郭陈也打量着道长,道长目光冷冽中透着虚浮,不像真的有道法的人。
道长朗声问,“确定他们全是下山虎?”
葛父点头,“是的,都是的夜里九点到第二天零辰三点之间出生的。”
道长满意的嗯了一声,走到少年面前,看了几眼他怀中的小孩,“这个太小了,送回去。”
少年忙道,“道长,你别看他小,奶凶奶凶的。不是说七岁以下的孩子眼睛最干净,他一定能帮上忙的。”
道长没理他,往正屋走去。
葛父有些为难,跟上道长,“道长,因为时间太紧,又要求是下山虎,实在找不到六人。”
道长信心满满道,“护法不够有我的法力加持,那个孩子太小,不适合。”
葛父只好让少年把小孩送回去。
少年不依,“叔,是你请他来的,哪怕现在把他送回去,也算是出了力,三千块钱的报酬你也得付的。”
郭陈微一怔,他还不知道过来帮忙有报酬可拿。
葛父犹豫一会,还是让少年把小孩子送回去。
郭陈的余光看着那个喜字,还是觉得不妥,叫住忙碌的葛父,“叔,那个喜字应该揭掉吧?”
葛父微愣,顺着郭陈手指的方向看去,“什么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