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解诡仙

第二章 异变

    徐福躺在粗糙的地面上,突起的石块硌得后背和脊骨生疼,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原本漆黑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且稠腻的黏液状绿色,两轮太阳悬挂在天空的两端,透过被染绿的天空折射下刺目的白光。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环顾四周,只见原本的石岛已经被一座巨大的城市取代。四处都是华丽的高楼和宏伟的雕像,它们的材质十分奇怪,如同可以流动的白玉。连接着高台的台阶旋转扭曲着通向四周那些方形的圆柱和三角的弧形穹顶,苍白的日光落在这些超越人类理解的伟大建筑上,泛起珠玉的光泽。

    徐福看呆了,他直愣愣地盯着城市中心高耸入云的纪念碑,四周模糊厚重的吟唱声也变得清晰,那些非人的声音不停重复咏唱着一段话: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徐福原本呆滞的眼神中出现了不一样的光,似乎已经理解了一切。他一步步走向纪念碑,口中默念着: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随着念诵不断清晰,这首扭曲时间与空间来带的赞歌似乎逐渐将徐福与这座城市同化。忽然,徐福脚下绊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他一个踉跄后站稳脚跟。深息一口气,他摸了摸快要裂开的额头:

    “我这是怎么了……”

    他放在额头的手逐渐向下移动,碰了碰原本已经被戳瞎的带血右眼,然而这只眼睛不仅完好无缺,甚至更加清晰。

    徐福垂头看向地面,之间满地血肉狼藉,无数炸裂的内脏与体液白花花地躺在被染成血红的石块上。一具具死相凄惨的尸骨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那些尸体的四肢已经萎缩并长出覆盖着鳞片脚蹼,顶着一颗颗丑陋的鱼类头颅。身上船员的麻衣都已经被撕烂成一条条布片,可见他们在彻底死亡前承受了多大的恐惧。

    来不及感到害怕,徐福只感到自己的右眼珠不受控制地扭动起来,随后停在一具尸体上。下一刻,无数红色的血字逐渐出现在右眼的视野中:

    “我们已经被抛弃了吗……救救我吧!我好害怕,啊啊啊啊啊啊……鳞片,我的手……不,我的头,这是怎么了?”

    随着无数情感通过眼睛涌入脑海,徐福被吓得倒退数步,他闭上眼睛蹲在地上大口喘息,四周不断的吟诵又逐渐化为鱼人的咕噜。徐福怒吼一声站了起来,发疯似的跑向来时的方向。

    不知道跑了多久,迷雾又逐渐将徐福笼罩,他看见了那木船的黑影,只是木船已经被搁浅在荒漠般的巨石之上。徐福绝望地瘫倒在地,他抡起拳头狠狠砸在石地上,鲜血随着骨骼断裂的响声瞬间从指缝间渗出。

    徐福躺了很久,在当他站起的时候,眼神已经逐渐坚定,他从船舱中找出斧头狠狠劈开船板,一下,两下,随着劈砍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被发泄愤怒与癫狂,很快一条木板就被卸了下来。徐福拖着沉重的木板,一点点走向海边。

    他趴在木板上,双手划拉着海水挪动向一望无际的墨绿汪洋。巨大的浪花将木板上的他甩上高空,又被更高的浪花拍回水面之下,徐福的眼睛已经被海水刺得生疼,浑身被浸湿的单薄衣衫在狂风中格外寒冷。一片大浪砸了下来,徐福如一颗粟米一般瞬间消失在汪洋之中。

    浪滔声连绵不绝,徐福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自己趴在满是粗糙沙砾的海滩上,刀割般的触感让被海水浸泡发白的脸颊皮肤格外不适。嘈杂的喧嚣声从四周响起,徐福皱起眉头,定神环顾周围。

    一群穿着破旧粗布衣的渔民围着徐福,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但都远远地站着,对趴在地上的徐福指指点点。没有人上前帮忙,只是嘀嘀咕咕:

    “这人是从哪里来的?脸色白得吓人”

    “会不会是什么凶兆啊……要不把他扔回海里吧。”

    “有道理,但这这小伙怪俊的,我看不如卖给镇上的奴隶贩子。”

    徐福一听不干了,连忙挣扎着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众人见状连忙大喊抓住他,但却没有人敢上前半部,只是向后慢慢退却。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人群,所有人惊呼着让开一条路。徐福从怀中掏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玉佩,在他们眼前晃了晃:

    “秦王玉印,见此印如见秦王。让我在你们的村子里歇息一晚。”

    众人将脸凑近玉牌,议论纷纷,直到一个佝偻的老人站了出来:

    “小伙子,这是楚国的地界……秦王的牌子可不做数啊。”

    徐福愣了愣,心中奇怪:

    “楚国?不是已经被灭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但他麻木的大脑不愿意思考更多,他将玉牌抛给老头:

    “玉牌送给你……换一宿觉和一套干净衣服。”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小男孩想抢夺玉牌,却被干瘦的老头用拐杖敲了回去。

    “小伙子你算找对人咯,走吧。”

    徐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各种千奇百怪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在他的脑海里闪过。冷汗湿透了被衫,急促的喘息声时重时轻。

    等到他醒来时,枕边已经被放上了干净的粗布衣服。他换上衣服,摸到挂在腰上的口袋中放了两根硬邦邦的棒子面饼:

    “居然有吃的……这老头还算有良心。”

    他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从桌子上拿了一只葫芦便趁着夜色离开了村子:

    “依照现在的情况,找秦王大抵是不可能了,只能先回‘云梦山’看看,说不定师父残存的著作可以解释这一切荒唐的变化”

    走了许久,徐福在树林里一条湍急的山泉边停下,他捧起一掬泉水尝了尝,随后便用泉水将葫芦灌满。就在他准备找树荫歇脚的时候,一个背砍柴的樵夫从树后转了出来。他看见了徐福,徐福也看见了他。随即无数暗红色的字迹出现在徐福的视野中:

    “今天还没有客人,不如拉他下山吧。”

    徐福赶忙将右眼紧紧闭上并从衣服上撕下一条破布绑在眼睛上,虽然如此,但他的心里不免犯嘀咕:

    “下什么山……”

    樵夫肮脏的白色布衫敞开着,露出病态肿胀的黝黑肚皮,他将锈迹斑斑的斧头扛在干瘪的双肩上走向徐福,他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道:

    “嘿,老弟你看啊,不远处有一家酒肆,我准备去那里歇脚,要不我们一起去?”

    徐福瞥了一眼那张挤满皱纹和疮疤的丑脸,细细思索片刻还是选择跟从:

    “行,你带路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树林,来到山脚下的一家破茅草屋,樵夫笑呵呵地说道:

    “嘿,就是这里了。”

    徐福掀开油腻的门帘走了进去,掌柜愣了片刻,随即迎了上去:

    “哟!客官想来点什么?”

    樵夫从怀中摸出十几枚铜钱:

    “温两碗酒,一盘肥猪肉。”

    他和徐福找了一个小桌坐下,两人都没有说话。每当徐福看向他,樵夫都挤出一副谄媚的笑容,徐福不禁皱起了眉头。还没来得及多想,酒和肥肉都被端了上来。

    饿了许久的徐福顾不得许多,从怀中掏出啃了一半的面饼棒子就着酒水和猪肉狼吞虎咽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樵夫只是看着他吃,自己碰都没有碰桌上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太久的原因,徐福只觉得这次的猪肉有一种奇怪的美妙滋味。他咽下最后一口面饼,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随后对着樵夫一抱拳,真要站起却只觉得双腿一软栽倒在地。

    樵夫点指着地上徐福哈哈大笑道:

    “倒也!倒也!”

    掌柜附和道:

    “噫!不怕客不走,只恐客不来!嘻嘻嘻。”

    徐福的眼神逐渐迷离,店小二走上前将他扛起,随着他绑在头上的布条脱落,右眼中的樵夫和掌柜面孔上豁然出现一个血红大字——“恶”。

    徐福心中暗叫不妙:

    “完咯,完咯……徐福我就要栽在这里了。”

    他的眼睛似乎被蒙上一层翳,一切都变得模糊,他缓缓闭上眼睛,耳中响起磨刀的响声和掌柜的跑调歌声:

    “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

    徐福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