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一世界

第十八章 生死之战

    随着各方向的枪声渐渐平息,战场变的非常安静,所有的士兵和指挥官,都茫然的伫立在原地,看着布满死伤士兵的战场不知所措,持续几分钟后,他们才从机械的战斗状态中脱离,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他们有理由庆祝,因为这绝对算得上一场空前的胜利,以五千兵力野战中击败一万五千步骑,自身却无一伤亡,这样的战况是这个时代的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不过后来我查了一下,也不能说无一伤亡,还是有几个伤员的,两名步枪手被火药的浓烟呛晕了,一名骑兵被敌人的箭射中了屁股。

    作为军务统领,武大山知道所有新式武器的威力,但即便是他,在最后取得胜利时,也失神了很长时间,来向我做报告时,兴奋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总统领,大胜,大胜啊。嘿嘿嘿嘿。”他原本长得就有点憨傻,再嘿嘿傻笑,活像个傻子。

    “看见了,我又不瞎。你赶紧把脸转过去,别影响我一会儿吃饭的胃口。”我笑着回答。

    武大山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脸,换了一副正式的口吻说:“总统领见谅!我实在太激动了。我来请示,是否现在下发弹药?”

    组建军队时我把指挥权交给武大山,主要是因为他本性老实忠诚,而且妻儿都在工业镇中,所以他叛变或篡权夺位的可能性小。

    但是我也做了些防范手段,比如牢牢掌握住武器弹药的生产车间,只要别人无法掌握新式武器的制造,我就仍拥有绝对的军事优势。

    再一个就是掌握部队的弹药,为此我做了规定,无论何时需要下发弹药,必须要得到我的批准,此刻武大山就是来请示,是否让后勤,把弹药下发到士兵手里补充消耗。

    这么做还有另一个客观原因,就是可以减少弹药的浪费,毕竟现在每一颗子弹都很珍贵。

    我抬眼看着敌军逃跑的方向,此时地平线上已经看不到人影,说明敌军已经跑出很远了,于是对武大山说:“要不先放饭吧?士兵已经五个小时没吃饭了。”

    武大山闻言也看着敌人退走的方向,显得有些犹豫,想了一下后说:“明军如此溃败,短时内估计无法重整军队,那就按总统领的意思,先放饭吧。”说完他端正的敬了个礼,就去找传令兵去传令了。

    当时我们并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决定,让我们险些全军覆灭。

    放饭的命令下达十几分钟后,十辆满载着肉菜馒头的马车,驶入军阵各处,已经饿的饥肠辘辘的士兵,立刻在就近的马车处排起长队,按顺序领取自己的饭食。

    民兵一师一直待在后方,没有参战所以提前开过饭,此时正处在闲置待命状态,武大山便通知他们师长,派出几队士兵去打扫战场,收缴兵器,救治受伤明军,掩埋尸首。

    就在一切进行过程中,骑兵连押着上百人的俘虏队伍,牵着几十匹空马,也晃晃悠悠的回到大营中。

    在刚才的战斗中,骑兵连奉命出击拦截明军骑兵部队,经过交战和追击,彻底歼灭了对方,随后明军步兵瓦解崩溃,骑兵连抓住战机自主展开追击,直冲对方大营,到此时方才返回。

    丁连长迈着大步走进军帐,刚掀开帘子就朗声说:“总统领,武大人,敌人这回是彻底垮了。我去了他们大营,人都跑光了,就抓着一个腿被炸伤的参将。据他说明军主帅是西安知府孙川亭,他也被炮火炸伤了,进攻发起后就逃回府城了。炮兵阵地那里我也去看了一下,还有五门大将军炮和不少火药弹丸未被毁,可以使用,我在那留了一队士兵看守,大人赶紧让马队去拉回。”

    我满意的哈哈大笑,对武大山说:“你看,火炮这不就有了么。”

    武大山也笑着说:“可是我现在却感觉,感觉,总统领常说的那句口头语,是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感觉不香了。”

    帐篷中的众人一起发出爽朗的大笑。

    叮叮叮……。一阵铜锣急促的敲击声在主帐外响起,军帐中的人都立刻严肃起来,互相对视一眼,马上冲出帐篷。

    敲击铜锣的是瞭望台上的瞭望员,这是紧急军情时的警报。

    “大人,骑兵。西南方,有大队骑兵正在迅速接近。”身处六米高处的瞭望员,指着我们右后方,声嘶力竭的朝我们大喊。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视野中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已经能听到千万只马蹄狂奔时的隆隆声。

    武大山侧耳倾听一阵,然后表情凝重的说:“那边有一段地势比较低,估计是在低处所以看不见。但是听声音距我们已经不远了。”

    话音刚落,地平线上,巨大暗红的夕阳做背景,一排排骑兵从地平线下冒头出来,窜动着快速长高变大,看上去犹如从地底冲出来一样。

    一排一排延绵不绝,看阵容足有数千之众。每个骑兵都穿着全身铁甲,头盔遮住整个脑袋,仅露出双眼,连坐骑战马胸前,也披挂着整张熟牛皮制成的皮甲,可以说是全副武装。

    武大山眯着眼看了一阵,突然惊呼道:“天哪,这是关宁铁骑。”

    众人闻言皆惊,只有我仅仅是觉得耳熟,但是从各种迹象我也能判断出,来的可能不是善茬。

    我看向武大山问他:“是不是不好对付?咱们怎么办?打还是撤啊?”

    武大山沉稳的说:“撤是来不及的。我看这个距离,列阵都来不及了。”他转向旁边的传令兵,对他们快速下令“所有传令兵立刻分散到军阵各处,沿路大声传令,让所有人原地结结阵,防御骑兵冲击。快去!”

    传令兵骑着马冲向各处,边走边大声喊:“统领有令,所有人原地结阵,防御骑兵冲击!统领有令,所有人原地结阵,防御骑兵冲击!”

    奔跑呼喊的传令兵很快引起了一阵混乱,此时士兵们还散乱的坐在地上吃饭,听到命令后匆匆的扔下碗筷,拿起武器寻找自己的部队,整个场面就像打翻了一个蚂蚁窝。

    还好那些有经验的军官快速发挥起作用,他们拉住那些乱跑的士兵,不管是不是自己部队的,都推着聚拢在一起,然后大声的喝令这些士兵围成一圈,很快大地上就出现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圆形军阵。那些还和没头苍蝇一样的士兵一下就有了方向,各自汇聚到就近的圆阵中。

    士兵们紧紧挨着团聚在一起,所有人的枪都上好刺刀,最外围的两排士兵蹲下,将带有刺刀的步枪向前倾斜着立在地上,中间的士兵则举枪向四周瞄准,从外围看圆阵就像是个团起来的刺猬,只不过伸出的是密密麻麻的刺刀。

    向传令兵下完令后,武大山令人牵过来一匹马,转头对我说:“总统领,关宁铁骑冲锋非同小可,若前方战阵被击破,您立刻随卫队撤离,返回工业镇。”说着他翻身上马后接着说:“我带骑兵去迟滞一下敌军冲势,为军队结阵争取些时间。宁泰,你护住总统领,情况有变时,速带总统领返回。”说罢他一拍马,带着骑兵连就冲向关宁铁骑。

    我只得在后面喊了声:“多加小心。不行别硬上。”

    宁泰是我的亲卫队队长,他看着武大山远去的身影,小声对我说:“骑兵连好像没补充弹药。”

    我听到也是一惊,对啊,骑兵连才刚回来别说弹药,饭都还没吃呢。

    可此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因为敌军的骑兵已经冲到不足三百米处了,从我这里已经能清楚看到,他们身上扎甲一块块的金属。

    武大山带领骑兵连,依旧采用围绕射击的战法,但是仅打了一轮,就再听不到什么枪声了,对方也只看到有数人落马。随后一阵密集爆炸在敌骑兵队伍中炸开,又有一些关宁铁骑栽倒,这些是骑兵连士兵丢出的手榴弹,但是这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估计他们已经用光了所有弹药。

    敌人依旧在高速冲锋,情急之下武大山竟抽出马刀,带领骑兵连绕了个弧形后,从侧面撞进了敌群。一时间金属交击声,战马嘶鸣声,战士被打下马的惊呼和哀嚎声此起彼伏,一百五十多人的骑兵连队,犹如滴进热油中的水滴,瞬间炽烈后就被无情的淹没了,对方的冲势仅仅稍有停顿,就又开始狂奔。

    目睹骑兵连的壮烈之举让我热血上涌,他们很清楚自己与敌军的差距,这样的冲击就像个幼弱的孩童,冲撞一头狂奔的蛮牛,不可能改变什么,但他们依然选择了用生命去拖延的悲壮举动。

    敌人很快就冲到了最近的军阵前,隔着十多米举起了三眼火铳,朝着军阵射击,前面的发射完,就抡起三眼火铳当钉头锤,后面的接上来发射,一波一波衔接的非常紧密。

    可能是精准度的问题,我方被击中的士兵并不多,虽然死伤者很少,但是这样的发射,仍然给新军士兵造成很大恐慌。

    刺猬阵中的新军士兵也开枪还击,但可能是因为弹药不足,有些军阵射击的密集,有些军阵射击稀松。借助新式武器的高精度,对方中枪落马的也为数不少。可是因为他们全身附着铁甲,而我们使用的又是纯铅的弹头,出现了很多子弹被甲片阻挡的情况。

    双方对射并未持续,关宁铁骑借着冲势直接碾过了两个军阵,这些重甲骑兵凭借着超高的防护,并不惧怕密集刺刀。他们冲入人群,挥舞着火铳把我们的士兵砸的骨断筋折,脑袋开花。

    后面跟进的关宁铁骑装备着马刀和骑枪,他们很快就追上被冲散的新军士兵,用马刀骑枪将他们杀死。

    眼看局势危机,宁泰过来拉住我的马绳,让我随他撤回工业镇,但此时我眼睁睁看着武大山和这么多人被杀,早已经怒火中烧,热血上涌,根本听不进宁泰的话。

    这些人都是冲着对我的信任才以身涉险,现在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我却脚底抹油先跑了,回去以后怎么面对他们的家人?尤其是武大山,这个人是我在这里看到最顺眼的一个,憨厚朴实,经过那么多大风大浪,却从不以此骄傲吹嘘。

    他内心中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有几亩田,一头牛,安稳平静的过日子,可是却因为我的扇动,死在乱军之中。我怎么能独自逃回去?

    此时此刻那些看过,学过的英烈事迹,以及本身价值观,对软弱逃跑的鄙夷,促使我夺回马缰,然后对身边护卫们大声的喝令:“我们不能逃,所有人检查武器,随我冲锋。”

    骑兵们面面相觑,都带着惊惧的神色,看样子都盘算着逃跑,根本没准备去拼命。

    宁泰再一次劝我:“总统领,武大人命令是……。”

    “闭嘴!我是老大还是他是老大?”我打断了宁泰的话,然后给护卫们作动员:“兄弟们,敌人不会放过我们的,今天打败我们的军队,明天就会进攻工业小镇,我们的身后就是家人孩子、房产田地,我们没有任何退路,打不赢这一仗,我们就没有明天。”

    当初在组建亲卫队时,为了确保挑选出的队员忠诚可靠,甄别过程中只保留了工业镇中有家室的人,所以这些简单的道理,他们立刻就能领会到。

    想起家里的老婆孩子,父母兄弟,和好不容易建设耕耘的房屋田地,斗志战胜了恐惧,他们拿起枪异口同声的高呼:“誓死追随总统领!”

    看到亲卫们有了高昂的战意,我很满意,也接过一支卡宾枪,将牛皮子弹带斜跨到胸前,然后将枪举过头顶向亲卫们示意,接着大声喝令:“跟着我,保持阵型。”接着催马向敌奔去,身后的亲卫们也立刻跟上,一百三十名骑兵排成一字横队,向着气势汹汹的关宁铁骑压过去。

    路过两个步兵军阵时,我大声的朝军官下令:“让士兵组成三段式战阵,跟在我们后面。”

    军官依照命令行事,连拉带扯的把士兵们排成阵列,平端着上了刺刀的枪,跟在骑兵阵线后面向前推进。

    此时关宁铁骑正在围攻一个较大的圆阵,这个防阵内聚集着四百名士兵,其中有百余名枪盾兵,他们使用的单筒霰弹枪,前期作战时剩余子弹较多,现在还能猛烈开火,加之霰弹的密集杀伤力,竟然就硬生生顶住了冲击。

    关宁铁骑只能在十余米外围着圆阵放箭,放火铳。但也就只能做到如此了,双方对射新军并不占便宜,因为对方穿着重甲,又是移动目标,而新军全都挤在一堆,完全没有护甲和掩蔽,随着枪盾士兵的弹药逐渐消耗殆尽,火力密度必然大减,那时关宁铁骑势必冲杀进去。

    就在这关键时刻,我带领着亲卫队赶到,立刻展开了进攻。卫队按我的命令排成一字横阵,压低马速缓慢行进,一边走一边开火,射击采用间隔法,一人开火隔一人装弹,两批人交替射击,先打马再打人。

    我的亲卫队,装备着清一色转轮卡宾枪,前期没有参加战斗,此时身上都还携带着足额的子弹,所以开起火来也是猛烈无比,人数虽少但火力密度不小,一时间打的敌人人仰马翻。

    敌军马上就组织起一票骑兵,向我们冲击,但是冲在前排的战马,很快就在一排射击中悉数栽倒,后排的骑兵催马高高跃起,想要跳过那些倒地的战马,但是坐骑在空中就被打死,摔下后和前面死去的战马尸体堆成障碍,这些障碍又堵塞住后面骑兵的冲锋道路。

    关宁铁骑冲锋时,本是要有较大间距的,即便有战马倒地,后面的只需绕开就行。但是此刻他们冲入的是,多个圆阵之间的地带,空间狭窄,两侧还有新军不时射出的子弹,和冷不丁戳过来的刺刀,所以根本无法疏散展开,只能采用密集的队形冲锋,这对我们来说是很好的靶子。

    我们火力猛烈,可弹药消耗也非常大,没多久身上的子弹就被打空了。

    我从牛皮子弹带中,拔出最后一颗子弹,塞入已经打得发烫的弹巢里,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步兵士兵喊:“准备刺刀冲锋!”

    士兵们平端起步枪,把刺刀长长的向前伸着,做好冲锋的准备,他们精神高度紧绷,许多人都因为紧张和亢奋在轻微发抖,就等着进攻的命令,士兵们都清楚,无甲步兵冲击重装骑兵会是什么下场,他们害怕,他们恐惧,但没有一人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