戗久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分道

    日入前,连云和汤田赶着一只驴和满满一板车的蒿草,到了西南营场辕门外。

    值门士兵换了一班,没有认识他二人的,把人拦在门前。

    连云于是请他们去通禀,那士兵刚转身,就见一人从对面操练场走来:“连云兄弟!”

    连云听到喊声,扭头寻去,才看到于青憨里憨气跑过来,他脚不由自主后挪两步,皮笑肉不笑道:“呵,于兄,别来无恙啊。”

    上次,还是在勘州乡下,事多人杂,可于青但凡有点空,就拖着他练剑,他不答应,于青便一剑砍过来,追得他在田里上蹿下跳。

    于青上来就勾肩搭背,把两人带进营里,去往病帐的路上,正巧碰到四处转悠的胡医仙。

    有于青带路,汤田直接把驴车赶进了营里,胡医仙绕到驴车后,略看一眼,他问连云:“可有错的?”

    “不会!”连云忙摆头,信誓旦旦,“我都一一比对过,不会错,您老放心。”

    胡医仙点头,和他们一起去病帐,吩咐人赶紧浸绞,给将士们服下。

    几人忙罢,于青才带着胡医仙一行人去往营房休息,又给营房里多添了两副床,连云和汤田也在此住下。

    翌日大早,连云便叫于青代为辞行,他们打算去漉州一探。

    漉州离湿林最近,理当疟症泛滥,不会侥幸,但若是城中有人诊治,便无大碍。

    总归是胡医仙放心不下,需亲自去看一眼。

    居遥听闻几人要去,便叫他们再等一日,待漉州知府回信来报后,再行事也无妨。

    胡医仙却立刻驳回:“谁知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我得亲自去看。”

    说罢,他便催着连云备马车,汤田也魂不守舍地收拾准备。

    居遥便不再劝,于青也帮着他们安排去了,营房里只剩胡医仙和居遥。

    胡医仙摸着胡茬,他打量一眼居遥,趾高气昂问:“你小子,哪天来给我做门徒?”

    居遥狡黠一笑,拱起手,朝胡医仙恭敬一礼。

    胡医仙摆了摆手:“我不吃这套,现下打仗,你也是走不成,等哪天南境安稳了,我老头子哪怕还活着一天,你都要来给我敬茶。”

    胡医仙早想收徒,他年纪大了,不知还能活多久,只想将这身浅薄本事传下,多救些穷苦人。

    可他徒运不好,遇上的年轻人,不聪慧的不敢要,聪慧的又不愿意学医,着实心急。

    这下可好,有人自投罗网,他也不是客气的人。

    居遥没想到老头儿这么难缠,只好随口应下,腿长在他身上,去不去还不是由他自己做主。

    这一出后,居遥忽积极起来,又叫于青去问豆芽打算,想赶紧把这两老小一并送走。

    待连云和汤田将胡医仙请上马车,再驾到久昔帐前,豆芽还没从帐里出来。

    于青来问时,两人刚用完早饭,豆芽也没说走不走,只挽着久昔,泪眼盈盈。

    马车在帐外等了半刻时,胡医仙问了两道,连云也只能安抚,毕竟亲人离合,多考虑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一急一温地说着话,而另两人,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帐门旁边,居遥侧耳偷听,却一句话声都没听清,心道里面人怕是在耳语。

    汤田站在马车轱辘前,上车的踏凳早就搁好,他不时抻起脑袋,两只眼简直要钻进帐里。

    帐中,久昔早将豆芽的东西收拾好,搁在矮案上,主仆二人依依不舍地叙别。

    豆芽本不想走,自打入江家,她便决心跟随姑娘。

    可久昔清楚,南境不太平,她不想再多一人涉险。

    日头渐高,操练场里的将士们已来回打了几套早拳,挥汗如雨,不待休息,继又提上长矛,喊号铿锵有力。

    帐外,车前的马懂事地打了个响鼻,替外面几人催促。

    只片刻,两人挽着手出来了,豆芽手中抱着一个包袱,眼眶红红。

    居遥松了口气,由衷一笑:“豆芽姑娘慢走。”

    豆芽白他一眼:“你笑这么开心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对姑娘不好,我就回去告诉老相爷。”

    居遥收敛了些,京都的那位相爷还没同意将宝贝孙女许配给他,此事本就不易,不必这小丫头再火上浇油了。

    马车旁,汤田也松了口气,忙小跑过来,帮豆芽拿东西,被豆芽一瞪:“你做什么又笑得这么开心?”

    汤田急忙摇头,努努嘴,堂而皇之道:“我没笑。”

    说罢,他转身,一脸傻乐地把东西搁上车。

    人马车都准备好,豆芽终于磨不过,上了车又掀起帘。

    马车动身,久昔只目光相送,终须一别。

    她没有在豆芽面前落泪,那样只会更难舍难分。

    等车走尽,久昔才从眼角盈出一颗滚泪,她一挪身,钻进居遥怀里,人被他下意识抱住,嘴上却酸溜溜道:“现在想起我了。”

    久昔沉浸在难过中,没理会他满腹酸气,还不忘使唤:“紧一点。”

    居遥不由自主地听话,长臂用力一拢,将人抱得更紧,下巴在她发间揉捻,他不敢言语安慰——因他本身就是那把伤人的刀,无论说什么,都是往伤口上撒盐。

    久昔把脸都藏进居遥胸膛,不让他看见她的难过,脑海也努力不去想家、想阿翁,怕在他面前流泪。

    两人之间仿佛心照不宣,知其无解,便一人不言,一人不显。

    难过一阵,久昔当作从未见过他们,又回归往日生活,她推开居遥,自己进帐里寻书看。

    居遥怀里一空,忽不大是滋味,他也后脚跟去,影子似的粘在久昔身后,而待久昔找到书,就被他先抢走。

    他假模假式地翻动书页,久昔以为他也想看,便让给他,又找其他书。

    然而她拿一本,居遥便抢一本,不像寻书,像找茬。

    久昔一下皱起小脸,仰头叉腰:“你做什么?”

    她样子气鼓鼓的,声气也不像往日娇柔,带着厉色。

    居遥手里拿着刚抢来的书,先前抢的都被他扔到了矮案上,被久昔拿眼一瞪,忽地歇了气性。

    他咽一下喉,略显委屈道:“你就不能看看我?从他们来,连饭都不管我的了。”

    听罢,久昔心叹,这男人真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