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宝珠瞪大眼睛，生怕小姐和老爷不相信，表情认真道：

    “是真的，我刚才在胡同里，听到胡同口的西门大人的小厮冯兵说的，他家老爷回来后与家里的清客们喝酒闲谈时都在说，他知道那贾大爷与小姐……和老爷相熟，特意过来告知，还说这是今日朝堂上一个顶大的事呢。”

    秦业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有些疑惑。

    那贾琛刚刚回京，朝堂上议功是需要时间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定下来。

    现在年关将近，礼部、户部的例行事项很多，按照常理，要等明年出了正月十五才会有封赏的准信，如何能这么快就有消息。

    当然，世事无绝对，或许贾大爷突然获得了陛下的青睐也说不准，不过此事与自己也没有多少关系了。

    若是没有这场意外的灾祸，撮合可卿与那贾大爷倒是不错，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贾大爷会一步步走向高位，而自己这副残躯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劫。

    秦可卿不知道朝堂制度，自然没有听出这个消息中的异常之处。

    她听到贾琛获封了一个很大的官，精致的眸子瞬间闪过一抹亮色，不过很快又归于黯淡，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意识到，那天贾润贞处于好心将父亲秦业送回来，又倾尽全力救回了父亲，这才不得已在房中与自己相处了一夜。

    可是，那天夜里也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只是自己觉得名誉毁了，这辈子只能嫁给贾大爷了，可贾大爷从未说过要上门提亲。

    说到底，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再说，贾大爷若是真的获封大官，自然有其他更好的世家大小姐等着嫁给他，他又怎么会选择自己这么一个罪臣之女。

    丫鬟宝珠见自己提供的消息并没有让小姐和老爷的心情好些，自己也觉得没趣，连忙把食盒放在秦业的床边，和颜悦色道：

    “老爷，小姐，此事怪我乱嚼舌头，我以为贾大爷和小姐……，惹你们不快了，我以后都不会乱说这些了。

    “你们快些不要再想这些糟心事，吃点东西吧，今天我和瑞珠做的肉包子，味道很不错的。”

    秦可卿觉得宝珠说得也有道理，想这些糟心事也是没有任何意义，依然坐在小凳子上，精致白皙的脸庞上带着勉强的笑意，道：

    “此事不怪你，也是好心。不过那贾大爷与我们家原本就没有什么牵扯，若是他封了大官，以后就更没有关系了。

    “那個嚼舌头的话，你以后不要说，若是其他说，你也不要应和。”

    宝珠躬身行礼，恭敬道：“是，小姐，我记住了！”

    秦可卿依然不愿意离开房间，宝珠也不愿意离开，便与小姐一起在房里照看着。

    过了一会，刘芳嬷嬷过来通报，那宁国府的管家赖升大爷又来了，要与老爷商议事情。

    秦可卿与宝珠只好躲到隔壁房间，秦业胡乱吃了几口包子，随即用枕头垫在床头，侧身靠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过一会，体型矮胖的赖升走进房间，脸上堆着笑意，捏了捏脸上的八字胡，朝靠在床上的秦业作揖，道：

    “秦大人，小的这次过来，没有别的意思，便是想问一问，今日中午与你商议之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纸，扬了扬，笑道：

    “秦大人，这是1000两银子的银票，拿着它，可以在神京城的所有大钱庄兑换银子。”

    随即，又从袖子中抽出一张契约书，笑着摆在秦业的床边，道：

    “秦大人，只要您在这个契约书上署名，并且同意秦小姐送到宁国府，您现在缺的钱立刻便能解决。

    “除此之外，我们宁国府袭爵的贾将军还找人向京兆尹府上打听了秦大人的案子，不瞒大人说，这个案子有三个主审官，其中一个便是贾家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他原在工部任员外郎，秦大人应该听过他的名号。”

    秦业微微点头，脸上的表情复杂而悲伤。

    也在工部衙门中上班，自然听说过贾政的名号，不过因为两人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故相交不多。

    但他们工部的寒门官员都知道，这贾政老爷从来不用依靠俸禄生活，他也不需要管工部的正常业务，上面的领导们对他也都是敬而远之。

    贾政老爷倒是落得清闲，比如现在工部接了抢时间搭建献俘仪式所需要的场馆，还有过年期间宫里的灯会、祭典所需要的工程，部里的官员们都异常忙碌，而贾政老爷依然能够置身事外，每日之需要按时点卯即可。

    现在工部竟然会派贾政老爷来协审此案，那说明工部衙门已经放弃这个案子了。

    赖升接着道：“只要我们府上的贾珍老爷与荣过府的贾政老爷说上几句，秦大人脱罪之事，完全是可能做到的。”

    秦业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那个契约书，久久不语。

    是一份与秦可卿这个养女断亲的契约书，署上名、按上印信之后，秦可卿与他秦业便再无关系。

    若自己获罪，签了这个契约书对可卿倒是好事。

    不过，这赖升着急忙慌地让他签，还用银子和脱罪之事相诱，多半是想在秦可卿没有了官家女儿这层身份保护之后，便可以随意欺负。

    过了一会，秦业摇了摇头，道：“赖官家，是我秦业没有福气，此事就请代我谢过贾珍将军……”

    后面的套话，他没有再说。

    只此一句，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赖升听到秦业竟然拒绝，心中也感到诧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道：

    “秦大人，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又是何苦呢？那秦姑娘到了我们老爷的屋里，也是宁国府的半个主子，吃穿用度也定然亏待不了她，不比她嫁给其他穷小子当正妻要好得多！”

    他看到秦业的脸上还是没有缓和的神色，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又冷冷道：

    “秦大人，小的还听说，秦姑娘前日晚上，与外面的男人在一起相处了一夜，秦姑娘这等名声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做妾也没有人愿意要的，我家老爷不计较这些，已经是仁义……”

    秦业听到这个赖升竟然拿秦可卿的名节说事，顿时血气上涌，脸色涨红，咳嗽几声，把床边的契约书一扔，大声道：

    “走！刘嬷嬷，送客！我们秦家庙小，赖大管家以后莫要再来了！”

    赖升见秦业躺在床上，还在这里坚持硬顶，心中也来了几分火气，他虽只是管家，可在贾府也算是半个主子，与贾府有关系的那些官员对自己也是客客气气，这秦业竟然敢如此托大。

    他恨恨道：“秦大人，小的好话已经说尽，也不妨与你交个底。若是秦大人不听劝，我家老爷便与贾政老爷说上几句，定要让衙门问你一个死罪！

    “只要你一被收监，那秦姑娘作为罪臣之女，又能好到哪里去，最后依然逃不脱掉。”

    赖升将衣袖一甩，道：“现在是我家老爷还在兴头上，秦姑娘还有做小妾的机会。若是等我家老爷的兴头过了，再在秦大人的官司上参一本，到时候秦姑娘只怕也要被收入教坊司，没为官妓！被那千人、万人……”

    “你！给我滚！”秦业听着他越说越不像话，挣扎着大嘶吼道：

    “马上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