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琛看了看大家，肃然站立，如同一株立在霜雪之中的松柏，朗声答道：

    “琛正好是武人，力气也不小，答这个问题倒也合适。

    “若我面对这样的局面，我会将情况告知同在楼上吃饭的顾客，而后自己先跳下去，尝试阻止那疯狂的马车。

    “若我的身躯挡在马车前，依然不能阻止这疯狂的马车，那便依靠酒楼上那些顾客们的选择了。若再有人愿意跳下来，如我一样，那市集上的人便有得救。

    “否则，以琛一人之力，依然无法阻止这马车，琛也只能在九泉之下扼腕叹息！”

    贾琛说话的时候，在声音中注入内劲，其他人听起来就和打雷一样。

    这次没有欢呼和叫好，场面陷入了异常的沉默，愣愣地看着贾润贞。

    更多的人陷入了沉思。

    嘶！

    告诉其他人这个世界的真实，然后自己先跳下去做个示范，再期待其他人的选择！

    这样的回答，正是让他们大感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这一刻，他们在这个少年贾润贞的身上看见了“浩然之气”！

    贾润贞身为边军，在辽东与鞑子作战屡立奇功，不就是那个首先跳了下去的人吗？！

    期待其他人的选择？！

    等待的是我们儒生们的选择，是官场上的官员的选择，是天下人的选择！

    这個贾润贞，真是一身侠气，一片赤诚，让人感佩！

    李宗周老夫子拍着自己的膝盖，叹息自己刚才怎么没有想到这么完美的回答。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因为他自始至终就没有把自己作为当事人，更没有为了那些无关的民众而牺牲自己的觉悟。

    吴王张霖听到贾琛的这个回答，很想自己甩自己一个耳光。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临了临了还主动凑上去，送给贾润贞一次人前显圣的机会！

    现在看来，贾润贞之前讲的所有内容都只是铺垫，最后这个回答才是他的点睛之笔。

    等今日这会馆中的问答宣扬开来，贾润贞将获得国士一般的声望。

    他倒是可以要求这些学子不得讨论、宣扬今日会讲的内容，不过这里有上百人，他们不一定会听。

    而且这种行为不符合“和光会馆”的宗旨，自己身位皇子做这种压制儒生议论的事，一旦被人知道，自己的声望也会大跌。

    思来想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贾琛对这些都当做没有看到，反而笑着问那些学生听众，道：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可以举手发问。”

    有了刚才吴王张霖的带头，学生们也逐渐放开，开始举手提问。

    有人问贾琛所说的矛盾理论中的细节，有人问贾琛在辽东作战的情况，还有人问作为青年当如何救国。

    贾琛按照自己的理解，都做了简要的回答。

    不一会，在这些学生们的簇拥下，整个会馆变成了贾润贞的专场表演。

    一直到傍晚时分，会馆中的会讲才在大家的不舍情绪中解散。

    吴王张霖心中虽然懊恼，不过他的涵养不错，依然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盛情邀请贾琛有机会再来这会馆会讲。

    贾琛拱手奏道：“感谢殿下邀请，琛下次有机会一定来！”

    一定一定，下次一定，您等着吧！

    贾琛离开吴王殿下的“吴园”大门，便看到铁雁姑娘的马车依然停在门口。

    她的眉眼间带着一丝倦意，白皙的脸上还有些许衣服压过的痕迹，应该是刚刚在马车里睡着了。

    贾琛拱手行礼，无奈道：“铁雁姑娘，实在抱歉，耽误了你家主人的邀约。”

    铁雁姑娘撇嘴道：“这也不能怪你。我家主人已经说了，既然今日如此，那便不再强求，改日请你。”

    她撩开马车车厢的帘子，声音清脆：“上马车吧，我送你回去。”

    贾琛拱手道：“多谢！”

    另一边。

    就在贾琛与两个皇子相见的时候，永安坊，槐花巷的秦业府上，已经笼罩着一片惨淡愁云。

    秦业的身体恢复了一些，不过双腿依然不能动，只是继续躺在秦可卿原本的房中。

    秦可卿几乎是日夜守护在父亲身边照顾，心中有万分忧愁也不显在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

    “爹，你今天气色好多了。等我们把那些银子都补上，这事很快就过去了！”

    秦业看着女儿坚韧懂事的模样，也很是心疼，他叹气道：

    “可儿，你也不必安慰我，银子的情况我很清楚。现在我这副模样，没有人借银子也是情理之中。”

    现在大家手里的银子都很紧张，只能救急不救穷，借给他这样的戴罪之人，银子就和仍在水里差不多。

    秦可卿抿了抿嘴，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马上换作笑意，道：

    “爹，今日那贾家宁国府的管家赖升过来说的那个事，女儿觉得……倒是一个不错的事。

    “只要女儿答应做……做那贾珍将军的小妾……”

    秦业诧异道：“你……你那会都听到了？”

    旋即，又叹气道：“也是，此事原本就不该瞒着你。中午的时候，那赖升管家过来，说的确实就是这个事。”

    他尽力抬起自己的脖子，看着秦可卿，苦笑着摇头道：

    “不过，此事，我不同意。”

    秦可卿弯弯的黛眉微微蹙着，脸上带着一抹别样的风流，疑惑道：

    “这是为何？只要女儿同意，贾家便可以借银子，还能帮爹脱罪，这不是好事么？”

    秦业看着秦可卿，叹了一口气道：

    “原本那府上说有意让你嫁给那宁国府嫡子贾蓉为正妻，我心中还在替你欢喜。现在看来，倒是我看错了。”

    “之前我有官职之时，便让伱做贾蓉的正妻，现在知道我遭了劫难，不给正妻之位便算了，就连婚嫁的对象也换成了贾蓉的父亲贾珍！如此捧高踩低，趁火打劫，实在让人齿冷！”

    “俗话道，患难见人心，爹爹遭了此难，倒是帮你看清了宁国府的人心呢！若是像之前一样糊糊涂涂的让你嫁过去，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的难。”

    秦可卿听到父亲这样说，眼光也忍不住发红，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她素来聪慧，今日那赖升过来，她在隔壁房中意外听到他与父亲的谈话，已经明白了那宁国府的情况。

    之前说是嫁儿子作妻，现在说是嫁公公做妾，这种变化只说明一种情况——原本嫁儿子就是一个幌子！

    她想通这一节的时候，身子一晃，觉得全身发冷，险些跌倒在地上。

    真是一步踏错，她便会落入那地狱之中。

    可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为了救父亲，还是只能主动往那地狱中跳啊！

    秦业今日虽然义正词严地拒绝了赖升管家，不过对于自己的情况，他也没有好办法。

    一时间，父女皆是无言，再次陷入沉默。

    过一会，秦可卿的丫鬟宝珠端进来一个食盒，心疼地对秦可卿道：

    “小姐，我来照看老爷，你去厨房那边吃点东西吧。”

    她看着秦可卿没有离开的意思，眨了眨眼眸，又道：

    “小姐，刚才我听到一个新闻，你想不想知道。”

    秦可卿妙目瞟了她一眼道：“这都多会子了，你还有心去听那些不咸不淡的新闻？”

    宝珠微微一笑道：“可不是不咸不淡的哦，是关于那个贾琛贾大爷的，他发达了，听说皇上要给他封一个很大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