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寸草春晖
乡道之上,李景山与老村长再次并肩而行,远处的浮云已经被夕阳染得昏黄。
“真不去我家里住?”
“不去了,一个人清净惯了。”
“那好吧。”老村长听罢也不再劝,低头看路,“小海那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李景山闻言思索片刻,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丝弧度,“好孩子,”
“就没了?”
“看上去伶俐一些,实际上却是成熟,也不圆滑,话里话外带着客气,不像伪装,该是待人为善,天性纯良。”
老村长这才心满意足地笑道:“那就对喽!这可是我最看好的后生!”
“即便他其实都不是你韩家村的人?”
“谁说他不是?”
“你应该知道燕齐两国的脾气秉性,无论小海身世如何,丢了一把玄兵,他们迟早都会找过来的。”
“谁说这把玄兵就一定是他们的?再说,找来了不是还有你吗?”
李景山微眯着眼,摇了摇头,“我身上有伤,护不了多少时日,在那之前,这孩子最好能成长起来。”
“呵,我相信他!”老村长捻了捻花白的胡子,朗声一笑,“这孩子迟早会名震整个玄泱!”
“你从哪看出来的?”
“这可是我韩家村最拿得出手的后生!我洛清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合着你还是夸自己!”李景山无奈地合眼,随后也睁眼笑道,“要是今日他没能成为执兵者呢?”
“那我就带着这几十户人家跑路,跑出燕国再建一个韩家村。”老村长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早都计划好了,跟村子里的青壮们也通过气,到时候他们一人扛一个老头老太太就开溜……”
“唉——”
李景山似是早有预料地摇了摇头,对着天边的夕阳叹了口气,笑骂一声。
“还得是你啊,洛清扬!”
…………
柳沧海对于两位师长私下的交谈自是不知,他现在沉浸于要学剑的新鲜感和兴奋感当中,有点像前世上大学之前,在家里待的最后一晚,那是一种掺杂着些许紧张的期待。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在柳锦瑟的督促下忙着打包行李,收拾细软,由于不知道这番上山学艺是“走读”还是“住宿”,柳锦瑟就干脆让他两手准备,家里留一套被褥,带上山一套被褥,有备无患。
“明天娘叫你起床,把你送上山。”
灯火摇曳下,柳锦瑟一边叠着被子,一边跟儿子聊着天。
“老松山的山路不好走,你还没走过。”
只见柳沧海下意识地就回道:“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能行的。”
“不行,我不放心!”柳锦瑟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柳沧海,眼中透露着独属于母亲的威严,“哪有半大小子一个人走山路的道理。”
“娘,铁头跟我讲过,王婶跟李叔家的小子早就偷摸去老松山上玩过了,什么危险也没有!”
“还有这事?”女人倏地皱眉,随即轻哼一声,“我回头就告诉他们爹娘。”
“哎呀,娘——”
柳沧海的脸色霎时窘迫地像是生吞了个苦瓜,眼看自家娘亲寸步不让,最后只得弱弱说道:“我不小了……”
然而柳锦瑟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地抬头继续整理着被褥,嘴里不断念叨:“总之这事就定下了,明天娘叫你起床。”
“记得把家里的那身蓑衣跟斗笠也带上,山上太潮湿,许是经常会有薄雾细雨。”
柳沧海一见亲娘无视了自己的话,也只好作罢,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孩子远行,还能有娘亲相送,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幸福的事。
柳沧海更是早已没有孩童的逞强心性,也只是怕这路程不短,来回一趟把她累到。
“嗯,可家里就一套雨具,我拿走了您用什么?”
“我再晒些茅草,编个新的就是,也就是事情来得太急,不然该新编一个让你拿走的。”
“蓑衣要那么新干什么。”柳沧海无所谓地摇摇头,将手里的包袱系好,看向烛火映衬中不辞辛劳地为他整理着行装的娘亲。
“娘,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老松山这么近,就算住在师父那了,我也可以天天下山来看您!”
“净瞎说!”柳锦瑟转过头来,凑上前去点了下柳沧海的鼻子,“哪有跟师父学着技艺还老往家跑的道理?专心学,听见没有!”
“要是让我知道你偷偷摸摸地跑下山,我,我……我就不给你饭吃!”柳锦瑟纠结了一番,显然没有选择太严厉的惩罚。
“你信不信?”
“好好好!”柳沧海见状赶忙举手投降,笑道,“娘,不要没收我的饭嘛!”
柳锦瑟一见他那没个正经的求饶模样,也不禁展颜一笑,回过头去继续收拾,然而沉吟半晌后还是接着教育:“小海啊,你得好好学,而且要时刻把你师父和村长放在心里,尊师重道,知不知道?哪怕将来不孝顺娘,也要孝顺你师父和村长。”
“人家与咱们非亲非故,这样帮衬咱,要好好记着,你师父明显就是村长他老人家联系来的,一看见你师父,就知道这是个见识广大,神通非凡的人,人家肯将一身本事传给你,是咱们的福分,所以对于这两位,咱们要常怀感恩……”
柳沧海已经在一旁将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了,这些道理他当然明白,人活于世,最亲莫过父母,其次便是真正传道授业于自己的恩师长辈,前者生养,后者教养。
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人不能不懂感恩,否则便连野兽都不如。
“放心吧,娘,孩儿明白!”
柳沧海笃定地点了点头。
“有孩儿一口汤喝,就肯定有你们一口肉吃!”
“这孩子!”柳锦瑟被逗笑,随即一边笑一边摇摇头,“要真是那样,娘不要肉,娘把肉都留给你!”
“好嘛,那我就跟娘一起喝肉汤呗!”
…………
夜幕洒下,天光斗转。
第二天天色尚且乌黑,抱着长扬剑睡得七扭八拐的柳沧海便被穿戴整齐的柳锦瑟从床上拽了起来,按着头就开始穿衣洗漱。
迷迷糊糊的柳沧海在娘亲一声又一声的嘱咐下只能机械般地点头,直到冰凉的井水撩上了脸,他这才打了个颤,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
“娘啊,现在什么时辰?”
“嗯?刚到丑时。”
“哦,丑时……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