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命里有无
这一世,柳沧海成为了只在前世书籍和游戏中才存在的修行者,但他觉得自己成为的这修行者,其性质和前世的“修行者”很不一样。
按理来讲,修行者应当是遁出红尘,远离凡人,避免羁缘缠身,好安心求索大道,但自己的师父却从未与自己提过这一点,反而处处告诫自己要积极入世。
柳沧海起初并不明白,但在听完了自己娘亲的故事,又往自己父亲的墓前敬上一炷香之后,他突然有些明悟了,自己从红尘中来,身负夙愿,纵使踏入大道,他又如何舍得下这红尘万千?如何斩得断这亲亲之谊?如何遁入深山,不问世事?
成为了修行者,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就不再是人了,最多是,不再为世俗规矩所拘索的人。
春日阳光正好,柳沧海站在村头,再度挥别了娘亲与一众亲友,他看到,母亲眼含热泪,老村长老态尽显,已经需要两个人搀扶了,铁头不知何时长成了挺拔的小伙子,只是眼中的纯朴至今未变……还有婶婶姑姑,叔叔伯伯……
人是不能斩断自己的来处的,也许有些人能为了将来的去处,将眼前的这些人的期冀与盼望彻底摒弃,但柳沧海现在做不到,也许将来能做到,又或许一辈子也做不到。
他深知师父同自己是一样的人,或许,这就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又或许,其他的修行者都高来高去,一门心思扑在修行上,只有自己和师父是另类中的另类。
当村头的一众身影在阳光的泼洒中慢慢远去,柳沧海再次踏上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老松山山路,朝着竹林走去……
身后背着的长扬剑轻轻地晃,一缕微风吹起柳沧海的衣摆,他现在穿的这身衣服曾经属于他的父亲,是一袭素白长衫,即使被血泪和苦难浸泡过,它依然在柳沧海母亲的呵护下白得真切,白得清清朗朗。
当这一袭白衣来到了竹林之间,便有青竹与白衣相映,更显得出尘俊秀,飘逸不凡。
柳沧海回到了阔别三日的竹屋,只见李景山正盘膝坐于竹屋前,闭目打坐,听闻有脚步声响起,这位剑修睁开了眼。
“回来了?”他看向柳沧海。
柳沧海回以颔首,以及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回答。
“回来了。”
李景山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随即继续开口说道:“你现在是真正的修行者了,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哦?您也有事瞒着我?”柳沧海闻言露出了标志性的笑容,和往常一样开起了玩笑。
不过,自己刚从母亲那里听来了她的故事,现在自己师父这里又有事情,这些事真是都赶到一起了……
却看李景山面露认真神色,轻声道:“是关于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柳沧海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正色道,“您知道我的真正身世?”
李景山微微点头,随即站起身来,背起双手。
“你的真正姓氏并不是柳,更不是韩,而是姬。”
“姬?”柳沧海闻言眼眉一挑。
“没错,姬,燕国皇室的姓氏。”李景山注视着柳沧海的眸子,“你是燕国废太子的唯一子嗣,长扬剑乃是你父亲于齐国境内寻得,后来你与你父亲遭遇凶险,一位与你父亲相交甚好的执兵者这才抱着你一路跑到了这韩家村,把你交给了你现在的母亲。”
“原来如此……”
柳沧海并没有显得多惊讶,那一日的情景自己都看在眼里,他早就料定自己这一世的真正身份不会太过平凡,燕国皇室……还好,勉强还能接受,嗯,勉强吧……
“师父,那那位执兵者后来如何了?”
李景山见他并不太过惊讶,于是也微微颔首,波澜不惊,方有大气度。
“无人知晓,他和追杀你们的人一起消失了。”
“哦……”
柳沧海微微摇头,那处他与母亲相遇的小树林他这些年经常路过,十几年风吹雨打,也并没有听人说过露出来什么人骨或者兵器残骸……
“只知道他叫安以烛。”
“安以烛?嗯,我记下了……”柳沧海再次点头。
李景山又看了他一眼,抬手说道:“你好像消化得很快,我还以为你要惊讶一段时间。”
“这些天听母亲讲了她以前的事,恰巧也和燕国皇室有关,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们,这下倒是正好。”
“明白了。”李景山点了点头,并未问清到底是什么事,而是又说道,“只是,还未等你去找他们,他们就会来找你了……玄泱的杀手组织罗衣阁已经找到了你,前几日我已经和他们的一名成员打过照面,燕齐两国的兵甲还有不到半月就将至此。”
“什么?!”
杀手组织,燕齐兵甲?这是要,进犯韩家村?
乍然听闻这般猛料,柳沧海的脸上终于显出了焦急的神色,他的胸膛起伏一瞬,随后又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拱手一礼,沉声说道:“师父,那咱们怎么办?”
只见李景山抱起双臂。
“无非两个选择,要么跑,要么打。”
“打的话好说,这几日你好生修习清风剑法,能学到什么地步就学到什么地步,到时候咱们师徒二人拔剑一战便是。”
“要是跑的话,带着整个韩家村跑并不现实,迟早会被追上,为师也只能护着你一个人跑……”
“我要打!”柳沧海朗声说道,只见他目光如电,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师父,我要打,我哪怕死在这里,也不要跑到外面去苟活!”
“嗯……”李景山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这个回答,默默点头,随即朗声道,“那就好生修炼,巩固真气,修习剑法,加深对长扬剑的掌控,做好舍命相搏的准备!”
“是,师父!”
只见李景山又将视线移向柳沧海背在身后的长扬剑。
“徒儿,可否把你的长扬剑给师父看看。”
“当然!”
虽然不知道自家师父要干些什么,柳沧海还是毫不犹豫地解下了长扬剑,递给了李景山。
只见长扬剑触及李景山的手掌的那一刻,便好像失去了玄兵的气势,即使李景山将其拔出剑鞘,凌空挥动,那长扬剑也并未有任何剑鸣应和,在柳沧海手中的时候,它可是频频发出剑鸣,来应和自己主人的心境……
李景山手执长扬剑,见状先是微微一愣,随后便自嘲般地轻笑一声,将长扬剑还给了柳沧海。
“罢了,罢了……”
只见这位苍老的剑修一甩衣袖,摇了摇头。
“师父,这……”
柳沧海拿着长扬剑看着李景山,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师父仿佛又苍老了几岁。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李景山长叹一声,随即便迈步走向了竹屋,只给柳沧海留下一道萧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