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平昌差事
人们总以为杀了裁判,世界就能公平洗牌,但无论如何,这都已经是柳沧海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不入红尘,哪知红尘繁杂,修行者们远离红尘一心求道,除去是为了摒弃烦忧专心修行,也是怕这凡尘百态会让道心蒙尘吧。
他扶着斗笠,站在路口,回望十里相送的宿家一家人,挥手向他们告别,依依惜别之后,柳沧海将手放下,将宿家人脸上真诚且诚挚的笑容全部记在了脑海里,而后微微一笑,转过头去。
至少现在的他们真诚且纯粹。至于未来之事,就交给未来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只需继续自己的旅程。
从清河镇再往北走,柳沧海就来到了这趟旅程所要经过的第一座城市,平昌县城。
清河镇正是在名义上归该县管辖,但在这个皇权不下乡的时代,一地县衙能把县城之内治理好就实属不错,又哪来的力量去约束那祠堂满地,乡贤族老比天大的遍地乡镇。
有一条清溪自平昌城中贯穿而过,水打青石汩汩作响,溪水的水质极为清澈,柳沧海驻足溪边,朝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看去,就看自己的下巴上已经生出了软软的胡茬,从清河镇到平昌城,这一路上并不算近,连续几日的赶路难免让他染上了几缕风霜。
于是他便拔出长扬剑,蹲下身来,照着跟镜面似的水面,用剑刃剃去下巴和嘴巴周围的胡须,几番剃除下来,柳沧海对水自照,眼看自己的下半张脸又变得干干净净了,这才满意地归剑入鞘,抬起头来打量着城中的人来人往。
柳沧海入城的时候正值清晨,街上正满是叫卖早食的摊贩,他嗅着这独属于早起之人的饭香,心中的馋虫不禁又被勾起,于是伸手入怀,捏了捏身上仅剩的三两个铜板,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当务之急,还是谋个差事,挣点盘缠,好继续赶路。
于是柳沧海迈开步子,一路走一路抬头四望,想看看路旁边的哪个店铺有招短工的布告,瞅着瞅着,一处人群聚集之地闯入眼帘,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看一群身穿布衣短打的汉子正围着一名穿大褂的男子,这大褂男子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张纸,对着纸正念着什么,每念一句下方都会传来一阵叫喊,一群人举起手来,然后大褂男子就会指着人群说上几句,人群里就会出来几名汉子,站到另一簇人堆里。
于是柳沧海好奇地凑了过去,在人群之外站定,竖起耳朵聆听起来。
“城北徐家新招短工三名,身强力壮,不怕苦累者优先,包食包宿,为期半年——”
“我,我我我!”
台上大褂男子话音刚落,下方的一众汉子就举起手来,大褂男子眼睛一眯,伸手一指,“你,你,还有你,对,就是你,那个傻大个,站在旁边,等会儿带你们去!”
被叫到的人马上应声而出,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跑到另一处人堆里,和旁人有说有笑地攀谈起来,而没被选上的人也不气馁,剩下的差事还有很多,只是不比这种半年短工的工钱丰厚而已,况且这种大户人家也不好伺候,各类差事都是有利就有弊。
柳沧海看到这里,也大概清楚了,这里就是古代版的人力资源市场,想找活儿干了,往这一围就是。
于是他也微眯起眼,开始仔细听起大褂男子的宣读,寻思着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差事挣点薪水。
“城中一教书先生,新来本地,招一护院,要求精通武艺,品行良好,女子为先,若为男子,老实本分,成家立业者为先——”
“啥,女子为先?俺没听错吧?”
“没听错!哈,我看这先生目的不纯吧——”
台下的汉子立刻爆发出一阵揶揄的欢笑,总之便是没人举手,先不说这人要求护院通晓武艺,真精通武艺了谁还在这围着,去给人家镖局当镖师不成吗?再说这类教书的读书人都最难伺候,张口闭口就是把你当学生一样教,寻常人哪受得了。
大褂男子摇摇头,不理会这帮人的哄笑,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别吵,到了那你们就知道了,再说一遍,精通武艺,女子为先,若为男子,需为老实本分,成家立业者,有人要去吗?”
台下这回却是不笑了,只剩下了鸦雀无声。
“行吧。”
大褂男子叹了口气,晃晃脑袋低下头去,执笔就要在这项差事的旁边做个记号,都三天了还没给人家找到工人,今天就得回去把佣金退给人家,然而他不死心地在人群中再一瞥,却是瞥见了人群外一道白衣负剑的身影。
“嘿,你!”大褂男子伸手指向柳沧海。
柳沧海眨眨眼,抬手指着自己,“我?”
“对,就你,背着把剑的小郎君,看样子你应该会武功吧?”
大褂男子显然不想放弃辛苦挣来的佣金,一眼逮住了柳沧海。
“嗯……略懂。”突然被叫,柳沧海茫然地点了点头。
“行,略懂就行,在这稍微露一手!”大褂男子摆摆手。
“在这吗?”柳沧海狐疑地打量一下四周,“闹市拔剑,这不好吧?”
“甭废话,让你亮下把式你就亮,你不想做工了?”大褂男子接着不耐烦地说道。
“好!”
一看人家都这么说了,柳沧海也没有再推辞的理由,于是拔出长扬剑,迈开步子,舞了一套不带任何灵气的基础剑招,饶是如此,也舞得是虎虎生风,矫如苍龙健若猛虎,只是几剑挥出,就惹得一众汉子拍手叫好,过路的人也越围越多,不断地冲着柳沧海喝彩。
“好了好了!大侠,快收了神通吧!”
大褂男子也被这精妙的剑技震惊,然而反应过来一看周围的人越围越多,立刻头冒冷汗,连声招呼柳沧海停下。
“您再舞下去,一会儿就该把衙役们招来了,多生麻烦!”
原来你也怕把卫士们招来啊?柳沧海轻笑一声,但也不愿真地招来城中的卫兵,耽误了这些汉子找工作,于是他回身抽剑,一套剑舞骤然停在半途,而后负剑而立,朝着围观群众们躬身一礼。
“好,好!”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有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围观群众们可不管会耽误谁,好不容易瞧到个真本事,自是不愿柳沧海偃旗息鼓,有人甚至还鼓励似地朝着他扔出了几枚铜板。
而柳沧海当然来者不拒,眼冒亮光地把这些钱币精准接下,好家伙,要是不做工,卖艺的话兴许也能挣不少,他攥着手里的铜板,美滋滋地将它们揣进了怀里。
“不来了,不来了,各位该忙啥忙啥去!走吧走吧,今天没了,没了!”
这般情景,自是惹得看场子的大褂男子亡魂大冒,赶忙下台,把一众围观群众好言好语地劝走,又张望张望远处卫士们的动静,这才长呼一口气,看向柳沧海。
“舞得好,小郎君,功夫不错,这个差事就定你了!”
“可是人家不是要女子为先吗?再者我也没成家。”柳沧海皱眉问道。
大褂男子闻言便是长叹一声,开始大吐苦水。
“唉,我上哪去找精通武艺的女子啊?翻遍整个平昌城倒是能找着几个,可那都是大官家的闺女!有武艺又有家室的汉子们更是都去做了镖师,有一大家子要养活,谁会去做挣不着几个钱的护院?”
“嘶——有道理!”柳沧海闻言一想,倒还真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