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进城下，王恬并未攻城，而是静静地等着城门自己打开。

    两千打一千，且不说要在武进城下抛洒多少尸体，王恬对新整编的降卒的战斗力还是有些疑虑的。

    王恬也着实是有些舍不得这些历阳悍卒死在内战中。

    只有死在淮河甚至黄河以北，才算值当。

    有了两次收服降卒的经历，王恬还是将心思放在了劝降上。

    王恬将缴获的无锡历阳卒的旗帜全部摆开，放在了地面上。

    自城墙往下看去，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令旗、号旗、将旗、金鼓一列排开，城内的历阳军面色复杂。

    当然，王恬在这些旗帜金鼓中混入了多少自己携带的器物就未可知了。

    第一日，王恬射入城中的书信很明白地表明，无锡历阳军已被击溃，王恬作为三吴义军的先锋，不想武进乡人遭逢战乱，也不想历阳军士死于内乱，只要武进开城投降，吴国都尉王恬将会善待降卒。

    随后，王恬在武进城东和城南立下两座大营，每座大营都是按照三千人的形制建造。

    城下，王恬派去的历阳军旧人脱去甲胄兵器，正在和城上的旧识喊话。

    城上士卒见王恬并无攻城意向，也乐得和城下旧识交谈。

    第二日，王恬又命人向城中射出数封书信，明确表明徐州刺史郗鉴已经在进攻京口，若是城中士卒不信，自可从北门出城，去京口看个明白。

    城外的士卒依然在和城墙上的历阳军喊话，绘声绘色地讲着他们的都尉王恬是如何的英勇无畏，又是如何地赏罚分明。

    城上的士卒看着远处烟尘滚滚，看旗帜数量，约莫有两千援军进入城东大营。

    第三日，王恬再次向城中射入书信，信中言明，荆州、江州联军已经围困石头城数日，不日将破城。若是在三日一万援军抵达后武进仍不投降，武进城内的所有人都将视为苏峻余党。

    这一日，王恬撤回了所有在城下和历阳军拉家常的士卒，表明了进入了战备状态。

    城上的士卒看着远处烟尘滚滚，看旗帜数量，约莫有两千援军进入城南大营。

    第四日，原本喧嚣的城墙下如今一个人影也无，城内城外显得愈发肃杀。

    终于，城内射出了一封信。

    信内表明，武进守军并无与吴中义军对抗之意，不会攻击义军，义军自可从武进路过进攻京口与建康。

    王恬看完信件，命令任何人都不得与武进城内沟通，只是继续装模做样的在城西又开始建造大营。

    第五日，武进城下放下了三人，欲前往王恬军中。

    王恬闻言，轻轻一笑，这是快成了。

    王恬让这三人在武进城下待着，自己只带着孙卫，不着甲胄，在武进守军注视之下，在武进城下与三人交谈起来。

    对面三人，为首乃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身后跟着两个中年男人。

    见王恬几乎是孤身而来，那老者面露异色，率先对着王恬行礼。

    王恬也不摆架子，还礼而去。

    老者乃是萧整萧公齐，原淮阴县令。永嘉之乱后便与家族兰陵萧氏南渡，晋室在武进侨置了兰陵郡，兰陵萧氏也就在武进安置。

    身后的两名中年人乃是萧整之子萧隽与萧鎋，本都有官身，苏峻之乱后都弃官归乡。

    王恬看武进城中竟然只派了三个寓居武进的士族出来，难免有些不满与遗憾。兰陵萧氏在南朝时是大族，是南齐与南梁的皇室，但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寓居武进的二等士族，如何能决定武进城中事务。

    “琅琊与兰陵近在咫尺，老朽与都尉也可以算作是乡人了。”萧整似乎看出王恬心中的不满，刻意说明，武进城中是认为兰陵萧氏与琅琊王氏是乡人，才让兰陵萧氏作为中间人与王恬对接。

    但王导可能认得萧整这老头，他王恬是一概不认识的。

    王恬如今是耍诈劝降，姿态还是要摆的，对萧整倒也说不上客气，开门见山：“萧公，城中有何说法？”

    萧整看着王恬这般模样，轻笑一声：“都尉，历阳军已是人心惶惶，都尉的疑兵之计用的足以骗过那一千历阳军了。”

    王恬闻言，还觉得萧整是在诈他，本想再反驳萧整几句，但被萧整再度抢话。

    “都尉放心，历阳军有我萧氏故旧，城内守军确信不日将有大军攻城。他们投降不在今日，便是明日，派我等来，不过是想要确认自己的性命无虞罢了。”

    王恬见萧整如此开诚布公，也懒得再装了：“若是历阳军已确认投降，我前几日所做的承诺定当兑现。愿意在我麾下的，我不会对其有任何偏见。不愿意的，也自可随意去留，我不会管。”

    “但不知萧公还有何事教我？”

    萧整如此开门见山，除了为了在王恬面前显摆自己的见识，总是还有所求的，不然如此做派，就是多此一举。

    萧整笑而不语，王恬杀张健之事早就在整个东线战场传开，今日一见，倒确实是个心直口快，直来直往的人。

    “萧公，若无其他事，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了。城破之日，兰陵萧氏之功，王恬必不敢忘。”

    王恬最厌烦的便是这故作高深的模样，也不惯着萧整，做事要走。萧整今日能说出这些话，必然是有事求他。

    求人还要摆出姿态，故作清高，王恬可不惯着。

    萧整身边的中年人见王恬如此作态，面露不虞。

    倒是萧整，哈哈一笑，上前拉住了王恬：“王氏螭虎，名不虚传，今日兰陵萧氏确有一事相求都尉。”

    王恬饶有兴致地看着萧整，武进城破本就在王恬的计划中，即便耍诈不成，来日强攻也必要拿下武进。但日后如何守住武进才是重中之重，若是有萧整这些武进城内的士族为援手，压力倒会减轻不少。

    王恬也明白，似兰陵萧氏这般南渡的二等士族，如今乡土尽失，实力大减。若是没有足够的机遇，往日在北方的家势，是没法维持的。

    因此，王恬倒要看看，萧整这个齐梁两朝萧氏的先祖，今日能有什么话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