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求援
“报......启奏圣上,九千岁与黄、李、施、张四位阁老求见,兵部冯尚书、霍侍郎也随同求见。”
十四日中午,王战刚与新军一起吃完午饭,万岁门值守新军便来禀报,魏忠贤和几位阁老求见。
王战心中了然,这一定是袁崇焕从宁远发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情奏疏,东金来了。
不过八百里加急的军书塘报这个时候才到,只能说大曌的驿递勉强可以。
大曌邮传驿递秉承大宋制度。
宋时沈括《梦溪笔谈》载:“驿传旧有步、马、急递三等,急递最遽,日行四百里,唯军兴用之。熙宁中又有金字牌,急脚递如古羽檄也,以朱漆木牌镶金字,日行五百里。”
大曌在全国建驿站一千九百三十六所,称为驿递。驿递每十里置铺,铺有铺长;六十里设驿,驿有驿丞。驿可食、水、休息,紧急军情可每驿换马,数驿之后可人马倶换而军情文书不停。
急驰之驿马昼间挂铃、夜间举火,行人闻铃声、见火光一律避让,紧急军情昼夜可驰五百里,民间俗称八百里加急,便如岑参诗句,“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流星”。
按理说,如果东金的行动与史书上无二,则宁远到京城的军书塘报最迟昨天就该到了。今天才到,可见皇朝末期一切废弛。
先说道路,若是坑洼不平,夜间绝对无法驰马,白天也要小心马失前蹄,军情传递速度至少降低近半。再说马匹,此时的驿站,已经不仅是传递军情、迎送公务官员,而是成了来往官员及其家人、族人甚至奴仆的免费劳力,不堪重负。驿卒自身尚难保,何况马匹。
没有狂风暴雨,军书今天才到,只能是衰朽废弛之结果。
“请诸位大人来中军大堂议事。”
王战从容起身,向有些简陋的中军大堂走去,太监五小旗之一的高时明带一个小旗班的新兵随后护卫。
事先有了自己的提醒,不但放弃了分兵把守、集兵于坚城、完全消除了被各个击破的危险,而且补充了粮草弹药,以三丈城墙为屏障,这要是都能失陷,那可真是拿辽饷养了一群猪羊。更别说东金远来,士卒疲惫,天气暑热,很难一到就立刻攻城,是以王战并不惶急。
再说了,着急也没用。
“皇上料事如神,必是上天眷顾、祖宗庇佑,皇上英明神武、洪福齐天呐。”
王战在大堂坐了片刻,黄立极和魏忠贤等人就急急而来。看上去,以这些阁老们的养气功夫也不免有些神情激动,魏忠贤更是半只脚刚踏进万岁山中军大堂,沙哑又惊喜的谀辞就先灌了进来。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料事如神,东奴果然来攻锦州,且是奴酋红歹亲自统军,来势汹汹。这是前方军书,请陛下过目。”魏忠贤说话之后,霍维华呈上了袁崇焕的边关急报。
看着魏忠贤和几位阁老大臣的样子,王战淡淡一笑:“大伴和众位爱卿且先坐下,此非朝堂,不必拘礼。”
王战自然注意到冯嘉会和呈上军书的霍维华,略一想就记起来了:王永光走后,“自己”任命霍维华为兵部右侍郎,主持部事,这家伙紧跟魏忠贤,比冯嘉会近得多,该来。不过,在这几位面前,他恐怕只是个兵部的代表,不会有什么话语权。
“谢陛下。”几位阁老落座,冯嘉会、霍维华看皇帝没什么其他表示,略略犹豫了一下,也坐在了最下手。
“几位爱卿先说说吧。”王战手里拿着三道奏疏,貌似不经意的扫视了几眼,似看似不看的样子,张嘴就问。依然是摆出以前的天启帝做木匠活的样子,多数听禀报,很少看奏疏,虽然现在手里并没有拿着锛凿斧锯。
“圣上,东奴十万大军来袭,正在攻打锦州,袁崇焕言奴贼最喜围城打援,宁远若发援兵恐堕其计,而宁远为山海藩篱,宁远不固则山海必震,然若不发援兵,锦州亦危急,故请调蓟镇、宣大的兵马守护关门。具体部署,希望令驻守山海的满桂移驻前屯,宣府的黑云龙移驻一片石,请蓟辽总督阎鸣泰移驻山海。不过......王之臣和阎鸣泰虽皆赞同袁崇焕固守宁远,但,亦皆要求满桂和尤世禄立刻救援锦州......”说到最后,黄立极有些迟疑。
从那天“天启”,皇帝让坚壁清野、集兵宁锦却并未提及援兵,黄立极就差不多猜到了皇帝的意图。阎鸣泰现在让满桂和尤世禄立刻救援锦州,很可能不符合皇帝的心意:怕宁远不固,就不怕满桂和尤世禄被打援吗?此等军国大事,黄立极不敢隐瞒阎鸣泰的奏疏,可阎鸣泰又是九千岁的人,蓟辽一带,九千岁的生祠就立了七座,王之臣与九千岁亦不远。
“请?希望”?王战心里嘀咕,嘴里念叨出了声。
听到皇帝嘴里的念叨,几人都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帝。
看着不解的阁老,王战猛然反应了过来,自己犯了经验性的错误,彼世袁崇焕如雷贯耳,自己习惯性的以为袁崇焕是指挥一切的主帅,其实现实不是这样。
现实是阎鸣泰被阉党力推为蓟辽总督,挂兵部尚书衔,袁崇焕是辽东巡抚,兵部右侍郎衔。此外还有个负责山海关以内、挂兵部尚书衔的辽东经略王之臣,所以袁崇焕只能说“希望”、“请”。
“王之臣和阎鸣泰都让袁崇焕固守宁远,要满桂和尤世禄立刻救援锦州?”
“是。”
“兵部怎么说?你们觉得,满桂和尤世禄野战能胜吗?”王战看向霍维华这个兵部侍郎。
“启奏陛下,野地浪战......难言必胜,最多是不败。”阎鸣泰再是魏忠贤的人,霍维华此时也不敢胡说,而且这已经是往最好了说。
冯嘉会这个兵部尚书也跟在霍维华后面表示赞同。
“那如果袁崇焕带兵到锦州城外,能打胜吗?”王战问了一个知道答案的问题。
“启奏陛下,不能。”这回霍维华回答的迅速得多。
谁都知道,去年的宁远大捷是凭坚城、用大炮,东奴攻,大曌守。
“袁崇焕手头的兵力是如何安排的?”王战不打算现在纠缠王之臣、阎鸣泰的事,直接转向前线的袁崇焕。
“启奏陛下,袁崇焕力主坚守宁远以确保山海,故宁远主力不可轻动。为救锦州,袁崇焕欲择机派二百奇兵死士冲阵,兼令川浙死卒带铳炮夜袭,又令傅以昭舟师东出,且已经令王喇嘛传令给乃蛮及察哈尔等北虏诸部,令其大军从北部攻袭东奴。”
“哼,二百奇兵死士,是攻打还是送死?舟师,能上岸杀东奴?鞑虏诸部,向无信义,讨赏时比谁都积极,为了得赏就拿东金吓唬我大曌,真出力拼命的时候他们靠得住?劫掠我边关百姓的不就是他们么?他们要是有信义就不是胡虏是君子了。”王战不由得轻蔑冷哼,“指望北虏这帮畏威而不怀德的东西攻打东奴,他自己信吗?”
莫说王战这个读过史书的不信,就连彼世大明第一木作机关高手天启帝也是不信的。
当时看过袁崇焕的奏疏之后,天启下旨,“奴酋狡谲百端,就来厮杀之言,诈也,宜假以应之,无为危言所吓。喇嘛讲劝之书,更诈也,更宜整以备之,无为逊言所愚。西虏抚赏,用心查核,无致虚冒滥恶以生携贰”,旨意很明显,天启帝朱由校清醒得很,根本不相信草原部落会真心帮助大明战斗。
这个木匠皇帝看得清清楚楚,草原诸部只想说几句好话就拿赏钱,“逊言”、“虚冒”骗赏罢了。打仗,还是要靠大明自己“整以备之”。
“诸位爱卿如何看?”
“呃......臣等路上商议,以为袁崇焕所请有理,当令驻守山海的满桂移驻前屯,宣府的黑云龙移驻一片石,蓟辽总督阎鸣泰移驻山海。且阎鸣泰以为河北,保定,天津都应调兵北上至关城备敌,山西、河南、山东守臣亦应立刻整顿军伍,以备随时接受调遣,臣等以为,此议亦可行。”听到皇帝语气不善,黄立极回的略有些迟疑。
他是首辅,参与军机,此时不说话是不行的,不过还是坚持稳妥为上,赞成前线大员袁崇焕的调兵之意,但不提袁崇焕出击锦州。
“诸位爱卿,东金一来,我们就调动几乎半个大曌的兵力。朕有些不明白,面对东金,宁远锦州的兵少吗?若不是兵少,那是不敢战不能战?若是不敢、不能,别的兵调来就能战敢战吗?”王战声音不大,淡淡的说道。
诸阁老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王战也没等阁老们回答,“辽东兵少吗?不是说有十几万大军?每年几百万军饷,一有事就要大曌全国调兵救援,还要调宣大之兵守护关门。若是东金逼近关门,袁崇焕不觉得羞耻吗?他对朕说过的话他自己忘了吗?还是他以为朕忘了?还是他根本就是大言浪对?”
“这些年,几千万两民脂民膏养了一群猪?东金全族不过几十万人,而且还是老酋把打服的各部硬捏到一起的,披甲战兵不过五六万,连北虏仆从加一起也最多不过十几万,一有事就要大曌举国救援?”
王战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