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孙祖寿的判断是正确的。

    当大曌的骑兵第三次列阵向前、并且把近三百铠甲耀眼的铁壁甲骑兵列在最前面、摆出决战拼命架势的时候，东金退却了。

    孟固尔泰虽然暴跳如雷，却还是在吉尔哈兰的劝说下退却了。

    吉尔哈兰不想硬拼受损，拽住孟固尔泰的马头：“三贝极列，既然大汗的军令到了，还让咱们缠住曌军，那大汗的大军必定不远了。只要能引诱曌军继续向前，根本不必硬拼，用不上一刻钟就是这些尼堪后悔的时候，何必还让族中勇士折损？”

    “没错，我大金丁口稀少，折损一个勇士便少一个，还是往大汗那边引吧。”阿吉格尔出言赞同吉尔哈兰，他现在胸腔中如同灌了一把铁锈般难受。

    “那就暂时撤上一段，回头再杀光他们，一个不留！”没用吉尔哈兰和阿吉格尔继续多说，孟固尔泰便接受了吉尔哈兰的建议。

    事实上，孟固尔泰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暴跳如雷也只是为了掩盖心中的恐惧，只是为了在本族披甲人面前保住面子。

    正蓝、镶蓝、镶白三部东金军向北后撤时保持着军阵阵型，并没有一窝蜂的跑，倒是一起来的北虏仆从军，一身皮袍十分轻便，见势不妙跑得奇快无比，迅速跑到了东金大阵的前面。孟固尔泰看着他们，咒骂不已，“这些只配跟着捡骨头渣子的废物，就像他们草原上的獭子，缩头缩的比谁都快。”

    方才的对冲中，这些鞑塔尔部落只敢散到两侧侧射，但曌军坚决而急速的撞进了孟固尔泰的军阵，对此完全不加理会。鞑塔尔部落无法对着交织在一起的双方乱射，只在双方撞到一起之前射落了一些曌军，之后完全没有发挥什么作用，真正损失的是孟固尔泰他们的东金披甲人，现在又跑得飞快，孟固尔泰怎能不恼怒。

    在东金警惕的回望中，曌军杀声震天地奔驰到了之前相撞的战场，覆盖了战场之后猛然减速、急停，原地掉头，并未细细查看，只把能喊能动的迅速拉扶上马，把腿还没折的无主战马全部牵了缰绳，顺手砍下就近的首级，然后便疾驰而去。停下之后的所有动作连二十息都没用上。

    这一番景象把孟固尔泰看得目瞪口呆，继而七窍生烟，瞬间明白自己的谋算落了空，而且还被对方谋算了，立刻发疯一样的号令全军，后队变前队，调头追击。此时孟固尔泰三部的身后五六里已经黄尘隐隐，隐约可见红歹的大军正疾驰而来。

    从天空俯瞰，自北向南，前面跑的是赤红一片的大曌骑兵，后面三里左右是颜色分明、正在调头急速追来的正蓝部、镶蓝部、镶白部，他们后面还有一群乱糟糟、灰突突的皮袍子，再后面是距离孟固尔泰五六里左右、并正在拉近距离的东金大军，其中最显眼的颜色就是黄色。

    “传令鞑塔尔诸部，以最快的速度追上前面的曌军，如能缠住，破城后赏城中财物一成，若能追杀入城中，赏城中财物两成。”

    “传令，全军换马，追。”

    听到曌军虚晃一枪救了伤兵、调头脱离战场的消息，红歹果断对草原部落许下丰厚赏格，同时与麾下换上备用战马。

    这些草原部落穷困不堪，很少有铠甲，多数只有一领皮袍而已。少数有铠甲的也是皮甲，因此同样的战马，他们的战马比铁甲骑兵的战马负担少了几十斤，马速就要快上不少，耐力也更久。而且他们马多，骑术精湛，可以在奔跑中换马，所以红歹果断的许下赏格，料定这些穷困又贪财的家伙会卖力的追上去。

    不得不说，面对战果与财帛，红歹的厚赏英明且迅速，没有丝毫不舍。

    很快，鞑塔尔乃蛮、敖罕诸部近万骑兵换上了体力充沛的战马，嘴里发出各种怪叫，呼哨着越过孟固尔泰三部，拼命地向着曌军追去。

    他们心中充满着兴奋：最愿意打这种顺风仗了，又没有要命的危险，又能尽展牧羊汉子的骑射本领，尤其是这回能分到这么多财物，简直是让人流口水。以往，只能跟着东金各部喝点汤水，大头都是东金贵人的，剩下的九成九也都是部落头人的，这次，说不定人人都能弄一口铁锅。若是能杀进城去，定然能抢得更多。

    紧接着鞑塔尔诸部的，是平时只穿一副棉甲、掩在盾车后射城头的东金轻甲弓兵，他们也换上马力充沛的战马，紧缀着鞑塔尔诸部。

    孟固尔泰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疯狂抽打着战马，三部随着他的大旗加速，衔上了前面的马尾。

    孙祖寿看看身后追来的北虏，对传令兵大喝：“去对满帅和几位将军说，鞑子马快，我来断后。让他们把擅射的都给我调过来，每人两匹马。”

    传令兵快马加鞭，很快，近四百人聚集在孙祖寿左右，人人持弓，身后两壶箭。

    孙祖寿带领着这些人稍微放慢了马速，逐渐落到了队尾，却并未停下来，而是随着大军继续奔行，只是始终保持在队尾。

    ......

    申时初，宁远。

    满桂等人的骑兵奔驰到距离宁远约两百多步时，并未直接奔向城门，而是在主将大旗的引导下分成两队，轻拨马头，划出一条弧线，斜斜地向城池两侧跑过去，满桂奔向的是城西。

    后面的鞑塔尔诸部见城中并没有派出援兵的迹象，连城门都不敢开，遂愈发的猖狂，也分成两队紧紧追去。

    曌军是向着城外七十步远的护城河两角驰去的。

    随着对曌军的追击，相对于宁远城来说，鞑塔尔诸部和东金骑兵逐渐的横向展开，像一个大大的八字形，并且越来越接近壕沟。当鞑塔尔诸部追近壕沟两个转角的时候，城头的炮队忍不住了。

    “大人，开炮吧，现在远近正好。”

    “再等等，看见后面了吗？那是贼奴。”袁崇焕忍住激动，压制住立刻开炮的想法，双颊的肌肉随着咬牙切齿的表情不停的显现着筋肉线条。

    此时大曌对东金首级的赏格比北虏首级高得多，记功升赏当然更重。身为边镇主官，战胜建奴东金和战胜北虏鞑塔尔在朝中的名望是明显差一个等级的。

    城头言语之间，马速仅次于北虏的孟固尔泰三部棉甲前锋越过了壕沟转角。

    袁崇焕见状，唰地抽出腰间宝剑。

    “开炮......”袁崇焕右手宝剑猛然挥下。

    轰......

    忽然一声炮响，城下追兵只来得及一愣，紧接着就是不停的巨大轰鸣震得他们脑海一片空白。

    轰、轰、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