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轰、轰、轰......

    十一门红夷大炮中的六门发出巨大的轰鸣。

    每一门炮膛中都有一颗大铁弹推动着一包几十颗大至寸许、或上百颗小不过指肚的群子霰弹喷薄而出，如同冰雹一样砸进鞑塔尔和东金骑兵群中。

    十一门红夷大炮分布在宁远四门和四个角楼，其中北城门和左右两个角楼各部署了两门。现在这是北城门、西北角楼和东北角楼的六门红夷大炮在炮击。

    除了红夷大炮，宁远北、东、西城头其余大小火炮也尽数轰鸣。

    灭虏炮、威远炮这一类的火炮虽威力和射程不如红夷大炮，炮长不足四尺，炮口不过二寸，然而胜在数量多，轻便，数人就可以抬上城墙。此时塔山和附近其他屯堡的这些小炮尽数都到了宁远城头。

    这些小炮虽然轻小，但在二百步以内打出的散弹对人体的杀伤仍然是巨大的，无论是对皮袍还是棉甲、铁甲，就如同超大号的霰弹枪。若不是前膛装填繁琐耗时，打几炮之后还需要散热一段时间，已经可以算是步军的攻防利器。

    一轮炮响过后，装填最迅速的各色弗朗机开始快速的更换子铳。

    没有虎蹲炮。

    天启四年袁崇焕修筑完成的宁远城，因为有红夷大炮的关系，为了充分发扬红夷大炮的火力，避免死角，将护城河挖在了距城七十步的距离。而虎蹲炮炮管太短、射程太近，七十步外没什么用，所以现在根本没有抬上宁远城头，除非护城河被突破之后才会抬上来。

    炮声响过，城下瞬间无数血雾腾起，许多骑兵的身躯被洞穿、内脏被捣烂，一时不死，哀嚎着在地上翻滚。

    散弹后面的实弹则射程更远一些，可以打穿身体、打碎头颅，有一些直接被打碎了头颅的，身体向木桩一样在马背上慢慢倒下、滑落。有那最倒霉的，头颅瞬间化为碎骨血雾消失，脚还卡在马镫里，被战马拖着，腔子里的热血在地上画出一条条猩红的轨迹。

    倒毙的战马横尸阻路，伤而未死的战马狂跳乱踢，更为扰乱后面战马的奔行。

    鞑塔尔诸部和东金骑兵瞬间被打懵，心中震撼，惯性的向前奔驰着。事实上，除了最后面的也没人停得下来，骑兵大军奔驰，谁突然停下谁就会被撞倒、踩死。

    他们没想到，追得这么近曌军居然敢开炮，更没想到所有大炮都装了群子霰弹还敢开炮。

    这一路上他们都追的很紧，除了被最后面那些曌军射下马一些人，一路上简直是占尽了便宜，追杀的畅快无比。有相当一部分鞑塔尔和东金棉甲骑兵凭借着马力优势已经追到了曌军的外侧，平行奔驰着，对于无法在奔驰中对三眼铳进行弹药装填的曌军占尽了优势，弓弦连响，不断的侧射，已经对奔驰的曌军形成了半包围的猎杀态势。

    无论曌军如何拼命的打马都无法改变敌人越来越齐头并进进行侧射的战阵态势。

    也是因此，这些东金棉甲骑兵和鞑塔尔人没有料到城头会开炮。他们知道城头有大炮，可是前后追的已经衔尾，包抄到曌军外侧的彼此相距也不过三数十步，曌军怎么敢开炮？

    畅快的追杀中，不断落马的曌军骑兵令他们嗜血、兴奋，兴奋得令他们根本没想到，在城头上的袁崇焕看来，他们后面逐渐横向展开的队形清晰无比。

    这些嗜血兴奋的追杀者更没有注意到，曌军骑兵转过壕沟转角后是紧贴着东西两侧的壕沟奔驰的，他们在曌军外侧三五十步进行侧射，距离宁远城头也不过一百二三十步左右。

    对于蛮劲发作的袁崇焕来说，对曌军外侧平行奔驰的鞑塔尔和东金骑兵开炮，虽然不能说没有风险，但开炮的收益明显大于风险，而且事先已经说好，大军若不能进城，转过壕沟拐角城头就开炮，大炮提前已经瞄好了方向。

    现在看来，战果显著。

    “快快装填弹药。”袁崇焕眼睛看着城外，神情激动。

    他在城上看得清清楚楚，左右两股，前面都是穿着破皮袍的北虏，后面紧跟着又是总数至少一万五千多的东奴，看旗色甲色是三部都有，正蓝镶白在城西，镶蓝在城东。再后面五里左右是铺天盖地的大军，掀起漫天黄尘，滚滚而来。如此算下来，显然，东奴大部都追来了，锦州之围自然是解了。

    彼此算计多日，谁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明天的战事如何，如今解围之果已现，方才这一炮又多有杀伤，这让他如何能不兴奋。

    城下人仰马翻的画面映入眼帘，袁崇焕脑海中禁不住念头翻滚：此战如果能像去年一样，炮击小奴酋于城下，那该是何等辉煌？去年炮击老奴，今年若是能炮击老奴的儿子，以现在天子励精图治的英明，定然能够论功行赏，自己想必不用再去巴结魏忠贤，更不用给他去建什么生祠了。

    思想间，装填最迅速的弗朗机再次轰鸣。

    ......

    城外的东金大军本阵在炮响三轮后已经驰近宁远接近二里的位置，而孟固尔泰早已经疯了一样追去了城西，红歹又分出一队近一万人向东侧吉尔哈兰追去。

    “大汗，曌军骑兵离城太近了，那袁蛮子居然敢开炮，大汗小心宁远炮火伤及族中勇士啊。”萨哈里安骑在马上，望着宁远城下的追击战，连声提醒大汗红歹。

    “本汗自然知晓，可是你看，袁崇焕连城门都不敢开，接应的军伍都不敢派，显见胆怯。而且他们的火炮再有两轮就会减弱许多，此时不追，更待何时？若是能追进南城门，宁远必破。”红歹看着宁远说道。

    一方面，红歹认为满桂他们的骑兵会逃进南城门。

    另一方面，红歹是一心想要拿下宁远城的。

    锦州没有攻下来，损失还不小。现在到了宁远城下，宁远主力正在城外被追杀，此时若不能一鼓作气攻下宁远，此后必定再无机会，此番西征曌国树立威望之举也便彻底成空了。在红歹想来，如此回到沈阳，其余三个家伙必定趁机动手脚。而现在孟固尔泰连败两轮，没能缠住曌军而围杀之，此时若是能在自己的决断下攻下宁远，则威望必定是此长彼消。

    退一步说，宁远城如果坚决不开门，那就在城外将其主力尽数击杀，同样是巨大的威望。

    “传令，全力追击曌军骑兵，其归城则我勇士紧随追杀，猛攻城门，杀入城内；其不归城则于城外尽杀之。鞑塔尔诸部有反顾者立斩。”红歹心中所想化作满面厉色，执意要尽速攻下宁远，至少要消灭城外的宁远主力骑兵。

    “正红部留下，曌军炮声再响两轮之后，上前射住城头，试探城中虚实。二哥，此事由你主掌。”

    说罢，红歹催马向前，大军随之而动。

    “报——”

    大军方启动，前军探马的报讯打断了大军的前行。

    “报——大汗，宁远城头火炮密集，鞑塔尔诸部和......三贝吉列损失惨重，还未追至城南就已经死伤过千，三贝吉列昏迷不醒。曌军骑兵已经入城。曌军还在南城掘壕布阵，壕内布置了车营。”

    “什么？五哥昏迷不醒，诸部损失惨重？曌军已经入城？”红歹目露凶光，声音陡然高亢，“五哥呢？”

    “回大汗，三贝吉列被抢了回来，其余几位贝吉列也都已经受了重伤。因发觉宁远炮火猛烈，各炮所发皆是散弹群子，大军便立刻远远绕行，待绕至宁远城南，看到曌军骑兵已经入城。”

    仓惶惊恐的声音灌入红歹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