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底气
朝会本身不是目的,召开自己的第一次大朝会,王战是为了改变一些东西,而敢于改变的底气则来自于手中的力量。
经过近一个月领先于时代的训练,天子亲军初步成型。
上战场可能在胆气、从容上还略差些火候,毕竟一场实战也没经历过,但在充足的军饷饮食、严明的军纪和先进的训练方式下,经过这些天皇帝的同甘共苦、亲自训练,如今已经是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战术动作娴熟。
训练以外,先进军事知识、崭新的国家民族荣誉思想;他们自己亲身体会到的皇帝所改进武器的犀利;家中老小顿顿饱饭——令这些亲军内心有了很大的变化。不仅外在有了令行禁止的作风,掌握了比较先进的军阵技能,而且内在以天子门生、华夏干城自居,有了很强的自豪感。
再有新铠甲、新式火铳、火炮的加持,战力虽是初具,却实可称为强悍。
王战客观评判,自己的这些新军绝对能胜过现在的锦衣卫和京军三大营,在京城保护自己已经毫无问题。
王战的信心底气不仅来自于新军的素质,更有新军的规模,新军而今已经不是只有几百人。
新军第一次休沐之后,由于他们身形、行止、精神气质上的明显变化,加之在亲人、一同逃荒的乡邻以及同僚朋友间的自傲吹嘘,结果归队时各自都带回来了厚厚的名单,居然有许多人都想投入天子亲军。
尤其是那些流民新军,练的狠,吃的也多,虽只短短不足十天,身形却已经明显壮硕,皮下也填充上了薄薄一层油脂,脸上在黝黑中也多少透出些红光。当他们穿着没有补丁的军服,回到原来城外关厢棚户的苦哈哈堆里,立刻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上了。
他们上下打量、挑挑拣拣,时不时的捶上一拳,当面歪歪扭扭的记下亲戚乡邻名字的时候,周围人的羡慕之情再次升上一个台阶,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是秀才公才有的本事。
如此一来,本来想起码一个月之后再扩军的王战,考虑到照应范围、训练效果,在严格审核拣选之后,还是让亲军队伍壮大至五千人,光新报名的锦衣卫就增加了近一千,而流民穷汉则增加了三千多,其中还包含了一些通州仓大运河附近的纤夫和力夫。
目前,新招进来的这些新军也训练了近二十天。在王战先进的训练与严酷的军法之下,在第一批新军的带动之下,虽然还只能说是初具战力,但王战根据训练场上的表现,就是确信,绝对能打垮京营。
走出了壮大新军这一步之后,王战底气大增,所以看到奏疏后才能决定召开这次参会人数众多的朝会,连四品以下的御史和六科给事中都一个不落给召来了。王战准备借此次胜利的威望,借袁崇焕的奏疏顺势提出些议题,渗透一些东西,强力推行一些东西,改变一些大臣们的想法。
在王战的想法中,这种渗透的目标,也包括后续将要听到朝堂消息的辽西将门和刚派人去召的一些人,甚至于最重要的就是对要召回来的那些人的提前渗透,或者说是潜移默化的分化瓦解,分化瓦解到自己这边来。
至于心中宏大的目标最终能否实现,王战毫不怀疑:只要不在意生前身后的虚名谥号,只要不在意士林与豪商的所谓“民意”,只要将新军牢牢的掌握在手里,小心一些梃击案之类的阴暗动作,嘉靖、万历做不成的事情,自己可以做成,无论其中会有多少曲折。
思虑之时,王战没有低估阻力,更没有低估危险——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自己将会面临至少几十万如杀父母的仇人。
所以,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新军,将来必定以流民、以穷人为主的新军。
此时大殿内外的锦衣卫、太监都是两拨,一拨是原有的、按正常朝廷规矩设置的;一拨则是自己的新军门生、完全由自己直接指挥的天子亲军,自己走到哪里他们就随之移动到哪里。
对于周围随时都跟着新军,王战对魏忠贤和诸阁老大臣们的说辞是,自己在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中军大帐,中军大帐周围自然该是自己的亲军。魏忠贤和大臣们也只当是皇帝的玩性正浓,也没有多想什么——直到皇帝决定召孙承宗回朝。
......
此时坐在龙椅御座上,听着文武百官的恭贺赞颂之声,看着眼前的奏疏,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王战心里却在摇头。
这就激动成这样了?华夏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守住城池就算是大捷?凭城杀敌也算大捷?什么时候兵力相当、完全是野战杀敌,那才是真正的大捷。
不过要说不高兴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提前做出了应对,第一次影响这里的历史事件,诸般举措之下,此次杀伤比史书上看来的更实实在在,而且也有骑兵冲阵之举,此时坐在第一次坐的皇极殿御座上,心里还是有些兴奋的。
宁远城下,因为事先的准备而短时间内就用炮火大量杀伤了东奴北虏,但也因此让亟欲树立威望、巩固地位的红歹冷静下来,咬着牙放弃了立威之举,没有像彼世一样强攻宁远城,所以宁远对东金没造成什么可以称为“巨大”的杀伤,对整个东奴北虏十万大军来说,击杀大概也就是半成多。
不过首级倒是出乎意料。
锦州大营遭袭,红歹撤的急,加上宁远城头炮火的威胁,袁崇焕得以把击毙在城下护城河边的北虏和东金首级砍回了近两千。锦州则是前前后后杀伤了数千东金甲兵,北虏则不多,因其极少参与攻城,最多是稀疏队形绕城抛射。
最后赵率教大举出击,虽说是三万对一万,但摧毁东金营寨,杀了东金一个措手不及,抓在手里带回来的首级就有三百余级,俘虏数十,还把留守的后金游击觉罗拜山、备御巴希的脑袋都砍了回来,经俘虏确认无疑,对近十年来的大曌来说,还是很振奋人心的。
赵率教出击和五将冲阵的事在京师传得沸沸扬扬,据厂卫密报,茶楼酒肆、街谈巷议的都是这两件事,盖过了宁远的首级,老百姓很是兴奋。
作为王战来说,最看重的还是孙祖寿、满桂、尤世禄等五将冲阵:兵力差不多,两次击破凶名在外的孟固尔泰、阿吉格尔的大阵,证明了自己新型铠甲的坚固可靠,更证明了军心士气与先进装备结合之后的巨大威力。此事加以大力宣传,必定大大振奋大曌朝野士气,一扫瞾军、至少是某几部曌军对东金的惧意。
可要说特别高兴,那倒也没有。
城池不失本就是王战意料之中的事,如此充足的准备,这要是还能把城丢了、还能发生溃败,可真就是一群猪了。真正的惊喜就只是五将冲阵得胜,但最后为躲避红歹的大军而急速回撤,一直到宁远城下,被射杀近一千五六百,加上冲阵损失近千,还是损失了至少两千五百士卒,损失一成多。
“敢战又能战的还是太少了,这要是有五万同样的大军冲阵,可能就不需要撤了。”王战心里只能暗自叹息。
王战在这里暗叹,殿上的群臣也在惊讶。
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皇帝了,眼前的皇帝与之前最后一次见到的时候大有不同:原来面色白皙,面庞圆润,现在则是皮肤古铜,面庞轮廓也显出了一些棱角,若只看肤色,简直与街边力夫一般无二;精气神也似乎有了一些不同。装束上最明显的变化是腰间玉带变得贴身了,玉带左侧还带有皮鞘,显然是插放御案上那把宝剑的。
御案是皇极殿以前所没有的,显然是皇帝让加上的,上面还放着奏疏,还有几张写满了字迹的纸。
“陛下,此次宁锦之战,城池不失,杀伤东奴数千,北虏两千多,更有野地浪战得胜,堪称大捷。锦州虽有许多尸首被东奴抢回,但锦州城墙近处首级砍回来的便有一千多,赵率教出击敌营之后为防东奴回援,尽速回防锦州,如此尚且能够砍回三百余首级,其中更有东奴重将,足见此次给予东奴杀伤之重。此皆赖祖宗有灵、上天庇佑、圣上英明、将士用命。圣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九千岁与诸位阁老大臣实心任事,调度得当;前线将士忠心报国,奋勇杀敌。”主事兵部的霍维华出班奏报,“对此役有功之臣,朝廷宜当速赏,以振军心士气。”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时之间,看到霍维华出班启奏,其中还暗暗要求给九千岁封赏,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夔龙、挂右副都御史衔的太仆寺卿兼工部右侍郎吴淳夫、太常寺卿倪文焕、太常寺少卿田吉、御史梁梦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刘诏等人纷纷出班附议。
李夔龙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本为吏部主事,但是在那个时候,非东林很难在吏部立足,李夔龙自然也被弹劾免官,天启五年复官,很快就升为左副都御史。吴淳夫也在天启三年的京察中被罢官,同样在天启五年复官为兵部郎中,然后在天启六年就升到了挂右副都御史衔的太仆寺卿兼工部右侍郎。
除了梁梦环和刘诏,附议的这几个人都是魏忠贤的五虎之一,加上崔呈秀就齐了。
“有功将士理当受赏,诸位爱卿速速核实宁锦战绩,核定参战人员功次。”王战扫视了一圈,自然知道这些人是什么目的。
王战最后将目光定在霍维华身上,心里转着念头:这个家伙到现在为止没给自己献上“仙方灵露饮”,可能是因为自己走上了自强的道路,没给他机会。不过这家伙只要张嘴就不忘赞颂魏忠贤的习惯是保持住了。
“圣上,除参战之人,此役大捷,尚赖九千岁庙谟,诸多大臣调度配合,理应......”霍维华听皇帝说只核定参战人员的功次,连忙进谏,还想争取一下。
“朕知道,你们把该核定的都核定,把功劳都记下来。只是朕之前也说了,朕得到了‘天启’,需要清修,礼敬上天。为合清净之意,除前线参战人员,一年之内一律不做变动。其他人,就留待明年一并封赏吧。”王战打断了霍维华。
猜也能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一大堆阉党等着加官进爵呢,要是还按着彼世大明的历史进程,这次不但崔呈秀要成为兵部尚书,连魏忠贤亲戚家未出襁褓的小崽子都要封伯封侯。霍维华今天说的这些话,绝不是霍维华想说的,是一大堆人想说的,只是借用了主事兵部的霍维华的嘴而已。
“是。”霍维华不敢多说,退回朝班。反正自己该做的做了,应不应是皇帝的事。
崔呈秀等一干人露出失望之色,魏忠贤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