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桂和尤世禄等将领看到卢象昇的举动都有些不知所措。

    卢象昇可是知府——大曌此时总兵见了都要行跪拜之礼的文官大员，就这么下去做小兵了？一时之间他们不知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下去。

    其实昨天晚上卢象昇到了之后，王战在中军大堂与他们这些人明确交代了一遍：

    孙祖寿、满桂、尤世禄、尤世威等人虽接受新军训练，但是仍统带旧部兵马，不做打散调整，所以官职暂时不变；卢象昇、周遇吉、孙元化三人都是孤身投入新军，可谓从头开始，更高的职务只能待考核大比之后。

    几人自然都没什么异议。卢象昇、周遇吉、孙应元三人本就是一心报国，也相信考核大比之后自会成为领兵大将。只是满桂、尤世禄等人此时站在台上，见到堂堂知府就这么下去坐在小兵堆里了，心中还是难免震撼。

    事实上不只是他们震撼，现在是全军震撼：正经进士、神力惊人、文武双全的大名知府卢象昇，投入皇帝亲自训练的新军做小兵？

    第一批和第二批的新军老兵更是感觉复杂，有自豪，有庆幸，有骄傲，毕竟连这么有名的知府大人都愿意投入他们所投身的新军。

    因宁锦大捷而被召至京城、此时同在台上的袁崇焕站在皇帝身侧靠后半步，看着台下的新军，尤其是新军中刚下去坐在新兵堆里的卢象昇，眉头微锁，双唇紧闭，面色严肃。卢象昇的名声他当然听过，能文能武的能臣干吏。

    王战不回头看也知道，知道卢象昇必定会引起众人心神震动，但却不打算现在与任何人谈心，深吸一口气，声音朗朗：

    “诸君，你们现在仔细听着，跟着朕当兵，绝不是简单地当兵吃粮，而是要随朕去征战。因为朕的肩上扛着华夏大任：内让百姓安居乐业，外令敌寇灰飞烟灭，永保华夏道统。所以，你们跟着朕，就要保卫大曌百姓、捍卫华夏道统，就一定要去征战、去杀灭强敌。”

    “征战，就一定会死人，可没有谁愿意死，朕也不愿意。可朕没有办法，朕身上有责任，朕必须去面对战场上的鲜血、尸体、死亡。所以，朕现在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只想当兵吃粮、不想征战沙场、害怕死在战场上的可以退出，朕不强求，朕允你回乡种田，无论是朕的新军还是蓟辽老军，都可以。”

    “朕要的是愿意为了父母妻儿、为了父老乡亲、为了大曌亿万百姓、为了华夏道统拼命地勇士。过了今天再后悔的，那就是军法从事。”

    在凝翠亭身后高大的回音壁的作用下，王战的声音传遍校场每一个角落。

    说完之后，王战静静的站在那里。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没有？好，没有好。”十息之后，王战凝视着台下，“你们既然不肯退出，那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朕的战士，是朕的门生，你们就跟随朕，一起扛起华夏大任。”

    “朕曾经对朕的第一批门生说过为何称他们为‘诸君’，那是在一个月之前。今天，朕就再说一次，大曌内有天灾人祸、民生艰难，外有国土沦丧、鞑虏扣关，当此之时，敢于挺身而出、浴血沙场的，在朕的心里，他就是为国为民的真君子。”

    “你们记住，跟着朕，永远不要求祖宗、神佛保佑。后辈子孙，堂堂男儿，不能强爷胜祖，却要求祖宗神佛保佑，何其丢脸。我们祭拜先祖，不需要求什么，只需要告慰先祖我们为华夏百姓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王战重重地一挥手。

    “你们不是霍去病、岳武穆、戚少保那样的天纵奇才，那就下笨功夫，记熟军法、辨明号令，苦练体力战技，熟练军阵变化，到时候，你们的体力比东奴北虏强，战技比东奴北虏精，军阵比东奴北虏稳，赢的必定是你们。即使万一落入陷阱，你们也可以像一块石头，崩掉敌人的大牙，而不是像一块肥肉，被敌人一口吃掉。”

    “你们记住，生而为人，便要自强自立，要活成人样子，不能活成猪狗奴才的样子。那何为自立自强？”王战缓缓的扫视着全场的士兵，“自立自强就是人人都要为自己的命去拼命，为自己父母妻儿的命去拼命，你拼命，他们才能活命。不靠天、不靠地、不靠别人靠自己。”

    “父母妻儿是你自己的小家，有贼寇要把你小家的墙推倒了、屋顶砸破了，你家还能遮风挡雨吗？大冷的天就会冻死你的父母妻儿，你不跟他拼命？那你家人就活该被冻死。”

    “大曌国就是全华夏老百姓的‘大家’。大家的墙要被东奴推到了，屋顶要被东奴掀开了，屋子里面的东西要被抢走了，房子要被烧了，家里的男人拼命不拼命？不拼命，家里的东西都会被东奴抢走，妻儿会被东奴抢走当奴隶，干不动活的老父母，东奴会嫌弃他们白吃粮食，全都杀死。”

    “辽东的汉人除了当奴才的，都被杀光了，东奴粮食不够吃的时候连奴才都杀，你们愿意过那样的日子吗？让你的父母妻儿死的死、当奴才的当奴才？”

    “有的人说逃跑，往哪跑？他们比放高利贷印子钱的还贪心，全天下都要占了，你跑到哪他们就抢到哪杀到哪，他们要让所有活着的人像牲畜一样给他们当奴隶，你能往哪跑？只有拿出血性，跟他们拼命才有生路。生路是拼命杀出来的，不是逃跑跑出来的，更不是跪地求饶求出来的。”

    残酷的现实之下，王战沉重的声音愈发震动人心。

    “不过你们不用怕拼命，因为，朕，会带着你们拼命。”王战目光炯炯、缓缓扫视，声音继续回响在校场中，“人哪有不死的？朕也会死，朕活不了万岁，也活不了千岁，能活百岁都是万幸。”

    王战毫不在意的说着自己的短命，众人也只能貌似不在意地惊愕万分地听着。

    “死了埋个好地方、能有后辈子孙记着就是了。埋你们的地方朕已经给你们选好了，就埋在朕的身边。朕把自己的墓修得小一点，给你们留出地方，以后凡是战死的烈士，就葬在朕身边，名字的下面一定有两个字，‘烈士’，碑上一定还有一副短联，朕也给你们想好了，不长，八个字——‘华夏干城，忠烈千古’。”

    听到皇帝说能活百岁都是万幸、说埋自己的地方都给选好了，众新军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并没有觉得不吉利，反而感觉皇帝就像自己的生死兄弟，胸腔里越来越感觉热辣辣的。此时听到“华夏干城，忠烈千古”，热辣越发似火烧。

    “华夏干城，忠烈千古，华夏干城，忠烈千古，华夏干城，忠烈千古......”

    一声声参差不齐的喃喃低语，最终变成了三军齐吼。

    众志成城的吼声宛似天地吟啸，在校场中久久回荡。

    恍然之间，似有神魂可见之精气狼烟于这皇宫大内冲天而起，激荡层云，忠烈铁血之意志直冲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