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无上品

第三十章关门弟子

    谢灵均抱着羞愧的心情向秦牧文道歉,谁知他老人家却是闭门不见,原本是报复山长当初的捉弄,谁知现在却变成自己理亏,反倒受到了先生的报复……

    姜还是老的辣啊!

    谢灵均明白了,秦牧文故意在入学时激怒自己那是考校,而自己找回场子便成了无礼,这便是不讲道理的!

    无奈的他站在先生门外等后许久却不见先生开开门,眼看天上的太阳躲进乌云之后,秋雨绵绵而下,自家理亏又无法离开,只能任由细雨滴落在身上,谢灵均觉得自己再站下去可能要生一场大病。

    而此时的秦牧文却安然的坐在房中闭目养神,刚刚谢灵均的话给了他太多震撼,不是他被说到羞愧之处,而是谢灵均的才学。

    好文章张口便来,这是何等的好才情?!

    秦牧文自己也设身处地的想过,就算是他也无法如谢灵均一般做出这样的好文章来。

    问题是这小子还非穷经皓首才得以佳作,只是临时起意,有感而发,虽然是在讽刺和激怒自己,可好文章就是好文章,表面怒火勃发,内心却是意犹未尽,秦牧文甚至想让他把文章做完。

    就在他纠结之时,童子缓缓走来道:“先生,谢家小郎以在门外久候多时,这秋雨绵绵入骨……恐怕外感风邪。”

    秦牧文惊诧道:“他还没走?!”

    童子皱眉道:“没走,不光没走,还一直躬身站在门口,章先生瞧见了并未说话而是从后门来了。”

    “没走啊!那这小子便是铁了心要从老夫这里讨个说法,此子倔强暂且不管,倒是看看他有何种手段,棱角太甚便打磨他的棱角,老夫倒要看看他这块顽石能不能点头。”

    这话不是对童子说的,而是对边上的章公实所说,谁知章公实并不认同他的话,皱眉反问道:“知晓山长看好谢家子,可自古大才之人哪个不是特立独行?有些脾气也自然而然的,是锥处囊中总会冒头不是?你一边看好此子,一边又要打磨他,依我看这小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秦牧文闻言大笑:“是吗?!我却觉不然,你若教他只能教以课业学识,但老夫要教他的东西却是你们所教不了的,这才是目的所在!不懂隐忍,不知变通,纵有盈满天下之才又有何用?刚踏进书院这才几天,就已成为众矢之的,还不知收敛,以为与卢氏的少主交好便能为其阻挡灾祸?笑话!”

    章公实皱眉道:“此子与卢佾交好也并非是冲着卢氏而去吧?我瞧他与卢佾钱益三人乃是脾性相投的……”

    “可结果还不是他与卢氏交好?凡是多看看结果才是,所有的过程皆不重要!”

    随着秦牧文的话,章公实的眉头深深皱起,山长的话倒是没错,可他觉得谢灵均并不是那样的人,随即不满的解释道:“就算与卢氏交好,那也是他谢灵均诚以待人的结果。”

    “哦?真是如此吗?你不奇怪为何他能与卢佾搭上关系?为了一进书院便偏偏与钱益站在一起?我可听闻邓州知州钱穆与王彦儒交好,而钱穆又是卢佾这位卢氏少主的姑父……”

    “嘶嘶……”章公实倒吸一口凉气,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道:“若此子从一开始便知晓一切,谋划与卢氏少主的接触,继而交好,这手段着实骇人了些!”但说完却又道:“莫不是巧合?”

    “巧合?!哈哈哈……”秦牧文大笑着反驳道:“这天底下哪来的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不过是早已定下的命数!你也是擅长《周易》占卜的,相信这世上有巧合之事?!”

    随着秦牧文的话,章公实不禁皱眉深思,许久之后叹了口气道:“我确实不信,若果真如此,那这南阳谢家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世家子,啊!山长这般的手段为的就是打磨其心性,为其立本、正心?!”

    秦牧文捋着下巴上的胡须道:“没错,若好生循诱,此子走上正途不可限量,若任其妄为,不知是福是祸啊!趁着现在年岁还小,老夫自然不能看其肆意妄为,也要教他世家之中的处世之道。”

    “如此说来山长打算收他为徒?!”

    章公实不可思议的看向秦牧文,这位乃是北华三贤之首,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弟子了,若是收谢灵均为徒,那简直是他天大的福气,谁知秦牧文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更震惊。

    “老夫快到行将朽木的年纪,此子又是个古灵精怪之辈,想要打磨好这块璞玉,必倾尽一身才学故打算收其为关门弟子,书院之事你且多多上心。”

    “关门弟子!”章公实忍不住惊叫出声,看了一眼门外潇潇的秋雨:“这小子何德何能,竟得山长青睐?”

    秦牧文不禁莞尔道:“老夫也说不上来,但他身上子那股狂傲却是激起老夫的好胜之心,你没觉得与他在一起时,虽表面恭顺,可那骨子里却是瞧不起一切!在世家子中那股子瞧不起如鹤立鸡群,就连老夫这个山长他心中都是瞧不起的!”

    章公实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看来谢灵均待人有礼,自己去谢家退婚时他更是有礼有节,也正是如此才博得自己好感。

    不等他开口,秦牧文却道:“你极擅卜筮之术,不如用龟蓍之术为其算上一卦?”

    可惜不等章公实回答,童子凄厉而尖锐的叫声便打算了净室中的闲聊:“不好了……山长不好了……谢家小郎晕在门外了!”

    章公实脸色大变,而秦牧文连鞋也不曾穿上,便径直冲出房外,两人冒雨而来果然瞧见谢灵均伏与地上,神志不清,章公实拍着腿道:“哎呀,你这老货!此子数月前生了一场大病,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你还让他淋雨如此之久,怕是风邪入体,有性命之忧啊!”

    秦牧文脸色难看至极,并不是因为章公实的话,而是眼前的少年郎缓缓睁开眼睛,露出洁白的牙齿虚弱笑道:“山长输了……”说完便再次昏了过去。

    被童子抬进院子的谢灵均被童子明理灌了一肚子的姜汤后继而整个人都回魂了,但凡秦牧文再晚点出来,自己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他的身体已经出现失温症状,秋雨虽然不如冬雨,却同样寒冷彻骨。

    只不过睁眼却见章公实愤怒至极的表情,瞪着他道:“就算与山长赌气,也不需这般作践自己!”

    “不是赌气,学生怎敢与山长赌气,只是秦门立雨方能表达学生诚挚的认错之心,除此之外学生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位“师者”,学生大错,还请秦山长恕罪!”

    瞧见谢灵均虚弱的模样,章公实看了一眼微微皱眉的秦牧文最终长叹一声道:“你这小子,可知山长打磨你之心性乃是为了将你收为关门弟子?!”

    谢灵均微微一愣,随即满脸愧色:“山长高德大儒,以德报怨,学生不曾想,也不敢想……实愧为人子耶!”

    “秦门立雨,秦门立雨……你连典故之词都想出来了,还敢说自己不曾想过?如此老夫便遂了你的心愿,从今往后为师便要好生打磨你这璞玉,倒是你心中的算盘恐怕落空,以为有老夫庇护旁人便不敢欺辱?岂不知越是拜入老夫门下,旁人对你的怨恨便越多!”

    谢灵均脸色真诚的看向秦牧文,一字一句道:“学生不吃亏!”

    “哈哈!好,你小子有胆识的很!”

    边上的章公实觉得不对劲,明明是一段佳话,怎生到了这一老一小的口中却满是刀兵相向之味?!

    谢灵均一开始并不想把程门立雪的典故拿出来,至少在他看来做作的嫌疑太大,就算等先生起床也不用站在门外的雪地里等候吧?完全有其他方式表达自己的真诚。

    当然鲤鱼门外等候必然是最有表现形势的方法,不光院子里的童子看见了,院子外的旁人也会瞧见。

    这就有点“道德绑架”的意味在其中,而谢灵均把这种道德绑架发挥的更为淋漓尽致,程门立雪是在门外等候,以至身上落满了雪花,而他则是在雨地里淋雨等候,甚至还晕倒。

    若是秦牧文还不接受他的道歉,那他这位北华三贤之首的大儒可就太过小家子气了,甚至会有人因此怀疑他的人品。

    唯一让谢灵均没想到的是,秦牧文居然真的打算收他为关门弟子,从章公实嘴里说出的话可信度很高,而瞧见秦牧文从惊诧变为郁闷,再从郁闷变为得意的表情,谢灵均就知道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不过说到底还是他赚了,什么都能吃,亏是不能吃的,就算什么好处也没有,单单是跟着秦牧文学习也能从他的身上获取足够的经验,尤其是政治上的经验。

    因为他曾担任过三朝帝师!

    要知道能做一朝帝师以是极为不易,朝堂上的斗争再加上世家门阀之间的斗争,激烈程度远非常人想象,而他却能连任三届帝师之位,便可见其有多少政治智慧和眼光,更别提他在三朝帝师的任期中保存了多少的人脉关系……

    就冲这个,今天的雨就没白淋,还要啥子自行车?!

    待章公实离开后,秦牧文便笑得愈发诡异:“老夫这辈子威胁过别人,操弄过权谋,为天子授课,亦为重臣谋划,到头来却是在你这里被拿捏,你觉得老夫会如此便算了?”

    “学生要如何师傅才会原谅?”

    “简单,给一个老夫不能拒绝的理由,否则今日有秦门立雨,明日便有目无师长……”

    瞧着秦牧文狡黠的笑容,谢灵均觉得自己若是给不能给出一个打动他的理由,真的能被他给玩死,毕竟人家是师长,自己是学生,想要如何拿捏,手段有的事,小鞋穿个够……

    不知为何,只要眼前这个刁滑的小子吃瘪,秦牧文心中便非常快意,而他却在自己快意时说出一句:“师傅爱喝酒吗?我谢家有绝世名酒,堪比琼浆玉液,饮过之人再饮所谓的那些世间佳酿,便会饮之如水。”

    咕嘟,嗜酒的秦牧文不禁咽了下口水,但却狐疑的看向谢灵均道:“真有这种酒水?再给个理由!”

    谢灵均豁出去了,仰着脑袋道:“除我之外,先生再也找不到比我更适合的人做关门弟子了!”

    “哈哈……哈哈……好!好!好!张狂也该有个限度,但如你这般张狂的,为师还是第一次见,但不得不说,你之种种着实让老夫好奇又有趣,恐怕不收你,还真的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秦牧文哈哈大笑的起身,临走之前吩咐童子道:“明理,再给他加床被,灌些姜汤,记得过些日子去往南阳谢家收礼!”

    明理愣了下,他是真没想到山长会收谢灵均为徒,看向谢灵均的眼神满是羡慕道:“明理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