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司辰见她醒来，气氛一时尴尬，他便随口问道：“沐姑娘，是你……昨夜吹奏的入梦安神谣？”

    沐秋茗望着他点了点头。顺道活动了一下颈部筋骨，她几乎一宿未眠，但一点点消损的元气对修仙之人倒是无伤大雅。

    “多谢。”凌司辰轻声道，如炬的双目中添了几分柔意。又问，“你怎会来此？”

    沐秋茗并未立马作答。她来岳州城，确实是有诸多关于苏州水魔的疑事欲探问，但想到眼前凌司辰昨晚烂醉的姿态，自觉此刻非是追问之良时。

    她掏出一只玲珑玉瓶递给了他。凌司辰接过后，便认出是半月前苏州相识之时给她的金竹莲露膏。

    他摇头浅笑：“就为这个？”

    “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名药，我可不敢据为己有。”

    他将药塞回她手中：“你既用了，便是你的。这药在凌家人手一瓶，并无甚稀奇。”这话并不是实话，能持有此药的，不过是他、他那两位表兄弟及他舅舅凌宗主、舅母文夫人罢了。

    沐秋茗也不再推辞。她思索片刻，道：“我昨日在前院听人说了……你的事。”

    她说得格外小心，却还是看到对方脸色明显黯淡下来。

    凌司辰只想回避此事，便转了话锋问道：“你呢，没随你父亲去昆仑山吗？”

    “爹爹他们昨日应该已经出发了，我提前几日走的，为的就是先来岳州寻你一趟，再同他们汇合。”

    他点点头，“急吗，不急的话，带你去一个地方。”

    沐秋茗歪过头，满脸疑惑。

    于是他领着她，快步穿过前庭、回廊、主楼——直达后院。

    凌家的古老宅院坐落于岳州城的东隅，传承了数百载岁月。宅门宽厚而朴实，不加修饰，由历久弥新的木材打造，门扇之上镌刻着古风纹理，宛如历经风雨仍旧盎然的老树。

    步入大门，目及石板铺成的开阔庭院，古树巍峨，岁月在其枝桠间留下了深深的痕迹。紧接着穿过一条长长回廊便是高耸且质朴的主楼，由上古青石筑成，墙上除了简单的匾额，处处皆是些自然生长的藤蔓。

    一般日子里热闹非凡的前庭，此刻却宁静如水。恰逢飞仙大典，凌家宗主与一众高徒门生早已乘风破空前往昆仑，只留下些许修为尚浅的弟子看守此地——某人则是特例。虽是午后阳光炙烤，骄阳如火挂在天穹，但因院内那几棵参天古树的遮挡，院落中却显得凉爽宜人。几位刚完成仙法修行的弟子，正坐在古木下的石凳上，悠然下起了棋局。

    穿过主楼便是后院，在这幽深之处，有一地不可不提——便是那藏刀阁。此阁由内而外布下了层层精妙的结界，唯因阁中封藏着一柄凶名赫赫的魔刀。其刀浑身殷红似血，其魔力之强，连绵瘴气穿透重重石墙，直逼结界边缘。传闻此刀不仅能斩万物，还能断百咒、破千法。

    然此刀亦是凌家之骄傲——其主人乃是五百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南魔君千炀，当年青竹之战时，云海战神以雷霆万钧之势，斩断南魔君一臂，夺得此刀。战后将之作为战利品留给凌家看守，是以筑楼立界，以藏此刀。

    沐秋茗此刻就立在那藏刀阁之外。

    她有些呆滞，又有些迷惑，“凌公子，你带我来此处作甚？”

    虽是第一次来，她却早已听闻此地，自是知道里面有什么。

    “此封魔结界是当年乾罗武圣所布下，你是沐家人，定知其解法。”

    她先是诧异片刻，随后好声好气解释，“凌公子，那乾罗武圣是八百多年前的人了，我哪知道他下的阵怎么解……再说，就算我真的解了，你又打算干嘛？”

    “借其魔力，破止飞术。”

    “疯了你。”她翻了个白眼，转身便欲走。

    却被凌司辰轻轻捉住胳膊。

    她回头，见他目光恳切，终是叹了一声。

    “凌公子，修仙与否，对你而言那么重要吗？”

    问出来的一刻，其实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眼前的男子恰如那桃花下的小小少年，十年如一日，初心从未改变。

    凌司辰并未回答，二人就那样僵持着，随之是良久、良久的沉默。

    ……

    ……

    沐秋茗抿抿嘴唇，若有所思。

    蓦然，她挤出一个诡谲调皮的微笑。

    她缓缓将凌司辰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开，眨着眼睛问道，

    “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好消息。”凌司辰想也没想便答。

    “好消息是，我可以带你去飞仙大典。”

    她接着道，“——不用这么危险，我自有办法。”

    此言一出，他的目光倏然炯炯，然而一瞬便恢复如初。

    他笑她天真，他那舅舅岂不知他心绪，这才于行前给他施了止飞术，此术非寻常修为者能解，只怕在凌天华归来之前他都无法御剑高飞。而若不御剑，昆仑更是山高水远、遥不可及。

    而她却不依不饶，向他保证自有良策，却任他再三追问也不愿透露丝毫。只问道：“你去还是不去？若不去，我现在就走。”

    他沉思，舅母带着表弟如今在外游历未归，现在凌家留守弟子中就他地位最高，且他此刻的心绪众人皆知，即便短日不见，也只会当他再去了城中寻酒解愁。若是沐秋茗诓他，随时折返便是。可若是不去，他总觉得他日后会后悔万分。思之，便应允道：“去！”

    闻此语，沐秋茗脸上绽开笑容，如春日初花。

    见斯人如是，凌司辰心中阴霾亦被扫去，眉宇间略显释然。然他随即又想到，似乎还有一事。

    “等等，那坏消息呢？”

    “我来的路上听闻，文二小姐也去了飞仙大典。”

    “所以呢？”

    “文家那老太太一向霸道，恐是改变心意让二小姐修习仙道了。如此这般，你怕是娶不成她了。”

    “若如此，二者不都是好消息吗？”

    沐秋茗见他这般认真，笑意更浓，打趣道：“这文二小姐貌美如花仙门皆知，娶不了她，难道不算坏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