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玄传说

第十四章 险境

    《十玄传说》第十四章险境

    我说到动情处,便吟起岳飞的那首千古绝唱的名词《满江红》来: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喝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念到最后,我仿佛也被岳飞那壮志未酬的悲愤不甘所感染,禁不住有些伤怀,却见柔濯清缓缓念道:“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空悲切……”随即道:“这首词气魄极大,凛凛而有生气,道尽一腔热血,让人情难自禁,岳飞一代名将,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悲又可叹。”说完看了看我,俏脸一红,道:“叶公子还未说自己怎么会对大周梁国如此熟悉呢?”

    我叹道:“当年我出海遇难,被王秉文兄妹所救,王大哥与我一见如故,曾送我一部《大周梁志》,共有九卷,含史记、地志、山川、风物、武林、甚至于旅游见闻等等,可以说是无所不包,我也正是从这部《大周梁志》中了解到大周梁国的许多东西。”

    柔濯清眼睛一亮,道:“莫不是桐志公所著的《大周梁志》?”

    我点点头,“正是,怎么,柔姑娘也感兴趣吗?”

    柔濯清道:“家祖当年曾与桐志公有过一面之缘,有幸读过《大周梁志》的‘风物卷’,自是赞不绝口,还曾经给我讲过里面的故事,那时我便想一睹为快,只是此书涉及本朝历史,虽然圣上宽容,没有加以禁止,但总是无法大规模印制流传,所以我从未见到……”说到这里她看我一眼,似有询问之色,“叶公子既然有此巨著,不知方不方便借我一观?”

    我挠了挠头:“这个倒是无妨,只不过这九卷‘大周梁志’实在太厚,我怕带在身边有所损伤,便用防水油布层层包好,放于金刚古寺‘大日如来殿’的暗室里。所以……”

    柔濯清神色一黯,有些失望,旋即又道:“不周雪山上的金刚古寺吗?久闻那里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乃无上胜景,不知叶公子将来有机会的话,能否带我前去一观呢?”

    我心想如果能与柔濯清同游不周雪山,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又想到若是自己五年习武的时候有她为伴,岂不是……糟糕!我方才只顾尽兴演讲,忘了计算时间,自己本应来自北宋,而现在自己连南宋的事也说了出来,柔濯清冰雪聪明,稍微一想便能明白其中漏洞,自己又该如何跟她解释,想到此处忽然觉得周身发冷,只听柔濯清说道:“呀,你瞧我们光顾说话,不知不觉竟已到了下午,叶公子稍待,我去为你准备午饭。”说完将食盒空盘收拾干净,笑着问道:“我们算是好朋友了吧!”

    我不敢表露自己所想,只得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柔濯清道:“那么从此以后,你叫我濯清,我叫你湛存好了!”说完提起食盒便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的转过身道:“湛存既然说自己来自南宋,那为何中土的时间与我大周梁国的时间上不太一致呢?还是叶公子漏了些什么?”说完冲我嫣然一笑,出门去了。

    我只是沉醉于她的笑容当中,久久不能自拔,就连方才的“危机”也不放在心上了~

    午饭却是由一个小道童送过来的,本以为可以继续与柔濯清谈天说地,此刻却有些失望,不过想到自己内伤已经痊愈,吃完饭出去转转也无妨,随即三下五除二吃完午饭,收拾盘碗,待那道童进来拿碗筷的时候,请他带我去寻柔氏兄妹。

    “清平观”园内的布置简单古朴而又大方,虽然没有什么复杂绚丽的设计,但整体瞧来却颇让人舒服,里面的一草一木都甚有章法,仿佛与园区浑然一体,我跟随那道童穿过两条走廊,来到一间名为“陶然居”的屋子前,道童示意我柔氏兄妹就在里面,我谢过后便轻叩木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声音中正平和,不疾不徐,让人听了甚是舒服。

    我整理衣衫,推门而入,只见柔氏兄妹分坐中堂两侧,一位道人坐在中间主位,道人年约三旬,虽然相貌平平,但通体有种仙风道骨的出尘气度,见我推门而入,缓缓起身笑道:“叶少侠在鄙观可还住得习惯?”

    此时柔氏兄妹也已站起身来,面上却有一丝忧色,我顾不得多想,忙抱拳道:“多谢于观主为我医治内伤,这清平观简洁大方,一草一木均暗合玄机,其中的质朴浑然天成,实在让人佩服!”

    于道临脸现讶色,道:“叶少侠果非凡俗,竟能看出这许多。”说完伸手道:“快请坐。”

    我拱手为礼,看了一眼柔濯清,想要坐到她身旁又怕太着形迹,只得坐在她对面,落座后柔涤玄递过来一张纸,叹道:“你且看看!”

    我接过来细细查看,只见上面写到:

    涤玄公子尊鉴:

    前日贵我两家有些许误会,因羁琐务,未及说明,深以为歉,特奉上黄金五百两,以示鄙上心中歉意,万望勿辞,鄙上有子名棠,温文尔雅,文武双全,听闻涤玄公子有妹濯清,仙姿玉貌,性情温婉,公子棠久慕红颜,今托余冒昧致书,以求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结为秦晋之好,今特奉上好东珠一百颗,作为聘礼,望玄公子与清小姐于明日前来鄙上府邸一叙,若两家能够联姻,鄙上定当竭尽全力,说服王爷收回关于叶湛存少侠之“勃海风雨令”,敬聆喜讯,不胜忭贺。

    尚修文

    看到这里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无比的愤怒,道:“朱棠那个纨绔子弟,还妄想倾慕天颜,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柔濯清“噗嗤”一声笑道:“湛存的话语真是生动有趣呢!”

    听到她喊我“湛存”,心里不由暖暖的很是舒服。却见柔涤玄眉头一皱,道:“这些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如何解决叶兄弟的‘勃海风雨令’!”

    我有些茫然,道:“请恕小弟愚昧,这‘勃海风雨令’是什么?”

    柔涤玄讶然道:“叶兄弟竟不知吗?”

    我摇了摇头:“从未听过。”

    柔濯清柔声道:“‘勃海风雨令’是楚亲王手下的江湖势力‘滕王阁’所发的江湖追杀令,号称‘勃海一出,风雨遍布’,每年发十道令牌,此令一出,从不空回,‘滕王阁’共有八大统领,武功之高,直追七大派掌门,下有弟子千人,阁主段无涯更是‘化境入微’的绝世高手,朱由钦既是楚王爷的小舅子,手里自然有一道追杀令,现如今他以追杀湛存为要挟,逼我下嫁,看来哥哥查出来的消息是真的了!”

    我微微一怔,道:“什么消息?”

    柔涤玄道:“朱由钦与其妹恐怕是东瀛人的后代,目前的所作所为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我有些疑惑:“东瀛人不是都已经并入大周梁国了吗?即便他们是东瀛人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柔濯清道:“湛存有所不知,东瀛人虽然并入我大周梁国许久,但总有一小部分当年的东瀛皇族成员心存妄想,想要颠覆我大周梁国,这部分人全体改姓大和,自号‘复瀛军’,意为‘光复东瀛’,数百年来在大周梁国内掀起不少风浪,据说‘武林三劫’的‘玄牝之劫’与‘荥祯之毒’都与这‘复瀛军’脱不了干系!”

    我奇道:“玄牝之劫不是韦豫立给高宗出的主意么?跟东瀛人何干呢?”

    这时于道临道:“此时贫道也有所耳闻,当年先师曾经对我谈起,言道高宗皇帝有个贴身亲随的小太监叫做何文新,似乎高宗厌恶武学与后来发动玄牝之劫都跟他脱不了干系,而这个何文新极有可能就是‘复瀛军’的人!”

    我心想这群东瀛人的心智确实坚韧,数百年来居然还不放弃这个个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随即道:“涤玄兄可有证据证明朱由钦是‘复瀛军’的人?”

    柔涤玄还未回答,却听于道临笑道,“贫道还有些俗务,就不陪三位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说完打个稽首,施施然出门去了。

    我与柔氏兄妹忙起身回礼,待于道临走后方才重新落座,柔涤玄道:“复瀛军当年想要与我柔云世家做笔生意,被家祖断然拒绝,没想到复瀛军经趁家祖闭关之际,偷袭我们的车队,杀了我们十余人,家父彼时方满二十岁,大怒之下单人只剑杀入复瀛军总部九州岛,连杀复瀛军六位首脑,虽然受了重伤,却成功脱身而出,这一战杀得复瀛军胆寒心惊,但却给双方种下死仇!”

    虽然柔涤玄说的轻描淡写,到我听的却是热血澎湃,柔象先不愧为当世顶尖高手,无论是武功还是胆魄,不由心生敬意,却见柔濯清脸色有些不太好,我却想不出缘由,只听柔涤玄接着说:“……纪寅陌大哥在追查复瀛军当年重伤家父的宫本武藏……噢,叶兄弟,复瀛军的虽然改姓大和,但在表面上还是用自己原来的姓氏,我就姑且这么叫吧。话说纪大哥查到宫本武藏替东瀛州的粮食大户上泉信长传递消息,这上泉信长是复瀛军的头号军师,他的哥哥就是那天想要杀我们灭口的上泉信纲,而朱由钦的粮食大多来自东瀛州,所以我们暗地里散出消息,说是知道了朱由钦天大的秘密,而且与复瀛军有关,只要他心怀鬼胎,必定按耐不住,果然,纪大哥与我们先后遭到暗算追杀,现在又以勃海风雨令来威胁清儿嫁给朱棠,到现在我可以确定,朱由钦必是复瀛军的人!”

    我眉头微皱,道:“即便现在确定了朱由钦是复瀛军的人,但是没有实证,又能拿他们怎样呢?”

    柔涤玄道:“说来也巧,在我们怀疑朱由钦的时候,应姐有事前往东瀛州,被一登徒子接连调戏,应姐虽然为了任务暂且忍下了这口气,却暗地里将此人身上的财物摸了个遍。没想到里面竟有封密函,是上泉信长写给朱由钦的!”

    我听柔濯清从旁解说,才知道柔涤玄口中的“应姐”就是柔云世家十二统领的“申猴卫”应申兰,应申兰姿容艳丽,精通易容装扮,尤擅“妙手空空”之术,性格却是十分的精灵古怪,她大柔濯清七八岁,就像柔濯清的姐姐一样,我心想怪不得行事如此有趣,只听柔涤玄接着道:“应姐见状,自是不敢大意,亲自将密函送至云浮山庄,家父阅后,又派应姐将密函送到我的手上,再着我查找新的证据,彻底铲除朱家!而我们这次去苏杭道,也是为了查探此事,只是没想到朱由钦如此急不可耐而已。”

    我道:“这朱由钦怎么说也算是皇亲国戚,我们即便查到确凿证据,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柔涤玄道:“这倒不用担心,一旦查实,我们将证据呈送广宁府尹沈清扬便是,此人刚直不阿,秉公直断,谁的面子也不给,而且他的父亲便是当朝五军大都督,镇国公沈肃,就连楚亲王也不敢得罪,只要我们证据确凿,就不怕朱家不倒台!”

    我道:“那现在我们应该如何做呢?”

    柔涤玄皱眉道:“眼下对方已然察觉,再去苏杭道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我们相信朱由钦几年来与复瀛军的信件,以及关于复瀛军钱财流通的账簿,就藏在朱由钦的卧房或者密室里,只可惜应姐与子蒙不在,有他二人的话,在我们前往朱家赴宴的时候,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朱府,将这些铁证偷出来!”

    吕子蒙就是十二统领的“子鼠卫”,极擅轻功与机关土木之术,我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凭藏气与轻功再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的潜进朱府,只是不知那园内有没有恶犬之类能够以气味辨别生人的东西。”

    柔涤玄眼睛一亮,道:“这个无妨,我们有种用花草制成的香料,涂在身上便能瞒过恶犬!只是此举,有些危险……”

    我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下也不想被一班高手无故追杀,此举不仅为了你们,更重要的是为了我自己,更何况在下的轻功颇有独到之处,一旦贤兄妹在前厅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我在后院就有办法得手!”又思索片刻,道:“不过柔兄最好通知纪、刘二位统领,因为我们都不清楚朱家除了尚修文与林青时以外,还会不会有什么高手!”

    柔涤玄点头表示答应,我们三人又商量了些关于行动的细节,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停下。

    翌日清晨,我与柔氏兄妹拜别于道临,离开清平观,前往广宁府朱家大宅,一路上我们完全没有了来时的言笑晏晏,想到即将到来的种种变故,神情都有些严肃。

    两天之后,我们终于赶到广宁府,当晚先找家客栈住下,次日中午才前往朱府,我们约定柔氏兄妹从正门前去赴宴,而我则觑准机会翻墙而入去找证据,柔涤玄给了一张朱家大宅的地形图,言道证据极有可能藏在大院深处的“听客轩”里。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我于远处目睹柔氏兄妹踏进朱府的大门内,便绕到东墙边,趁着四下无人,施展“猿飞”式,攀墙而上,借着墙内树木的掩护,潜进院内。

    我已看过地形图,知道东墙内的花园有座假山,可以遮挡视线,进入花园后,不敢停留,沿假山后直奔后院,由于柔氏兄妹到来,大部分下人都在前院忙活,因此后院并没有多少人。只是院里果然养了数条恶犬,亏得我身上涂了香料,才能安然通过。

    仗着“七禽逍遥游”的绝妙身法以及对朱府地形的熟悉,我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听客轩”,方要推门而入,蓦地发现门上似乎涂着一层极薄极淡的粉状物,颜色近乎透明,若非练成“只眼通天术”,根本无法分辨,不禁眉头一皱,此物涂的如此均匀,必定故意为之,来防止别人偷偷进入这间屋,连忙绕到窗边,发现窗户上也涂着相同的粉末,心下大叫不好,看来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我环顾四周,见没人过来,便又绕到门前,仔细查看那扇门,发现那层近乎透明的粉状物上面全部覆盖了灰尘,而正因为它与灰尘颜色上的不同才让我看出了破绽,思索片刻,忽的灵光一闪,粉状物只是涂在大门伸手可及的地方,即便朱由钦每次开门之后都重新涂一次,那么粉状物上的灰尘应该比其余地方的灰尘更少才对,而现在的情况是而整个大门以及旁边的门框上面分布的灰尘都是一样的,这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扇门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我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门窗既然许久未动,而朱由钦要想进去,要么从地下暗道进入,要么在这间“听客轩”,肯定还有别的进入的机关!

    想到这里我忽的想起大周梁志的记载,广宁府土地肥沃,极其适合植物生长,但同时土质过于疏松,因此盖房子的时候地基要比寻常地区打的更为深厚结实,这样的话根本没有空间修建地下通道,那么朱由钦要想进去这不与任何房间相连的听客轩,就只有机关暗门了!

    我围着房屋四周仔细查看,终于在北墙根发现有一块青砖较其他砖石更为光滑,急忙按下去,不料却纹丝不动,我计较一定,运足涅阳神功,再度按下,面前墙壁忽的从中分开,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我急忙闪了进去,急忙寻找关门的机关,看了一圈,觑见墙壁的右下方有块跟门外一样光滑的青砖,忙用力按下,只见墙壁缓缓合拢。

    我来不及松口气,先是细细看了看屋内的布置,无论是东西的摆放的位置还是朝向,都事无巨细的记在脑子里,以便走的时候尽可能的恢复原状,待得全部记住后,刚要开始翻看,只觉脊背一阵发凉,不待细想,纵身跃起,攀住房梁翻身而上,然后便看见“墙门”洞开,尚修文陪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胖子走了进来。

    我倒抽一口凉气,急忙将身体缩紧,“三心玄同诀”运转开来,气息内敛,整个人犹如一块枯木,同整个房梁融为一体,除非刻意向上看,否则绝不会发现我的存在。

    只听尚修文道:“老爷,一切准备就绪,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不怕柔象先不答应这门亲事,到时无论他们查出什么,就都不需要担心了!”

    那个中年胖子显然就是朱家主人朱由钦,只听他缓缓开口:“这计策确定可行?那姓叶的小子不是没来吗?”

    尚修文笑道:“老爷放心,万无一失!那叶湛存轻功确有独到之处,要说悄无声息潜进朱府也不是不可能,还好素姐在门窗之上都涂了‘销魂蚀骨胶’,此毒无色无味,但只要沾上一点,便会皮肤溃烂而死,我已将朱府地形图悄悄泄露给纪寅陌知晓,叶湛存既然没有与柔氏兄妹待在一起,就必定会到这里来偷账簿,到时人赃俱获,就不愁柔氏兄妹不答应了!”

    我只听得寒毛直竖,幸亏自己练成“只眼通天术”,否则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听那朱由钦道:“不过姓柔的小子真的肯为了那叶……叶湛存犯险?”

    尚修文道:“那叶湛存先后救过柔濯清与纪寅陌,以柔涤玄那有恩必报的德行,必定不会对叶湛存的勃海风雨令袖手旁观,加之他的七情剑法确有几分门道,尚某自问不是对手,既有如此武功,自然敢闯这龙潭虎穴,只是他们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们有素姐这等用毒高手,老爷放心,此事必定办妥!”朱由钦不再说话,只听一阵翻书的声音,片刻后光线一变,二人出门而去。

    我心道好险,没想到朱家竟然还藏着一名用毒高手,得赶紧去前院警告柔氏兄妹才行,急忙翻身跃下,循着方才翻书的声音找到一个楠木柜子,打开一看果然是账簿,连忙将其尽数塞在背囊里,又看到旁边放着个蚕丝锦囊,便顺手拿起来揣在怀里,匆匆把一切恢复原样,便退了出去。

    我一路躲避着下人,沿墙角以最快的速度掠出后院,“七禽逍遥游”配合“只眼通天术”,走的全是人们视线的死角,只要不是高手就绝对发现不了我的存在,待得经过柴房,见一个烧火童子抱了捆柴正要出门,我见那童子身高与我差相仿佛,脸上又被烟火熏得发黑,计上心来,身子倏地掠到他后面,朝他后颈轻轻一击,那童子应声而倒,我忙将他拖入柴屋厢房,快速脱下他的外衣穿在身上,又封了他两处穴道,加了些柴草在上面,以防别人发现。

    我在脸上摸了些黑灰,刚要出门,就听一个粗壮的声音传来:“小乙,你这小子死哪去了,还不快搬些柴火来!”

    我忙含糊应了,出门一看,见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正恶狠狠的瞪着我,我也不再吱声,抱起柴火就跟着他去了厨房,此刻人来人往,都在忙着上菜,我趁乱也端起一盘菜肴,跟着其他上菜的家丁向内堂走去,方一进门,便看到一张花梨木的大圆桌,周围坐满了人,朱由钦坐在主位,尚修文,林青时与朱棠都在身侧,柔氏兄妹坐于客位,身旁竟还坐着纪寅陌与刘午轩,见到这二人也在,让我放心不少,小心翼翼的把菜肴放在桌上,刚要找机会暗示他们小心有毒,蓦地身子一软,瞬间失去了力气,倒在地上!

    乍逢巨变,我内心一紧,不明白为何会这样,试着运转内力,才发现丹田空荡荡的,竟提不起丝毫真气,不由大惊失色,只听乒乒乓乓一阵盘盏脆响,伴随而来的几声大笑,随即感到自己的身子被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又被结结实实的捆上了数圈铁链,我艰难的转过头,只见柔氏兄妹、纪寅陌与刘午轩,都被如法炮制,捆在椅子上,神情萎靡,而朱由钦与尚修文则抚掌大笑。

    我完全不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见柔氏兄妹与纪、刘二人的脸上也是一片迷惘,只听一个女子咯咯笑道:“怎么样?柔大公子,是不是想不明白啊?”我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青衣女子聘聘袅袅转将出来,但见她二十几许,身量苗条,凤目生威,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柔涤玄,柔涤玄注视她良久,叹道:“冯凝素,落在你手里,柔涤玄无话可说,但你所恨者,惟我一人而已,你将其他人放了,柔某任你处置便是!”

    冯凝素媚笑道:“哦?我若不放,你又能奈我何?”

    柔涤玄声音变得坚毅:“你莫忘了,我已将‘潜龙九变’练到‘龙亢’!”

    我心内一紧,记得老师说过,“潜龙真气”是柔云世家的绝世内功,需用特殊法门修炼体内的阴阳二气,共有九层,故名“潜龙九变”,老师机缘巧合下,练到第七变“否极”,已是世间罕有,这柔涤玄年纪轻轻就能练到第六变“龙亢”也是十分难得,练到这个地步内功固然深厚,但“龙亢”还有个十分可怕的地方,就是只要还有一口气,任你是重伤还是中毒,都可以调动全身经脉的气血发出致命一击,即便是“化境入微”的高手也难逃一劫,这招叫做“亢龙无悔”,不过代价也是极大,需要付出施功者的全部精血,可以说是玉石俱焚的招式。

    果然,尚修文与林青时脸色大变,不由自主的退后两步,冯凝素却丝毫不为所动,盈盈笑道:“亢龙无悔的大名谁人不知,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贸然发动,即便你能杀死在场的任何一人,我也敢担保剩下的人会把你的妹妹折磨致死!”虽然她言笑晏晏,但在我听来却莫名的感到一股寒意,柔涤玄叹一口气,道:“只是我不明白……”话未说完,便被冯凝素打断,“柔大公子是不是很纳闷,为何自己身怀能避百毒的‘蹑云珏’却没有半点作用?”

    柔涤玄淡然道:“蹑云珏能避百毒,纵然无法尽解,也绝不会毫无察觉,你下的恐怕不是毒吧!”

    冯凝素笑道:“涤玄公子果然聪明,不错,我下的不是毒!”说完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颗桂树,道:“那是我用曼陀罗、迷幻菇、玉婵金桂培育出来的新品种,我唤它——八月桂花香,名字好不好听,咯咯……它香味浓郁,毫无毒性,甚至对人体大有补益,只不过一旦吸入,就会延缓气血运行,一切内力真气都用不出来,人也变得酸软无力,十二个时辰内无法动弹,而我们朱府上下,由于早就服了解药,所以无事……”说完看了看我,冷笑道:“尚总管料到这姓叶的小子仗着轻功了得,会偷偷潜入,但不论你身法如何高明,还不是着了老娘的道!”

    我心下懊悔不已,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不料丹田处忽的一热,竟是真气运行之感,虽然十分微弱,但毕竟不是先前那般一潭死水,不想到老师曾经说过,多维磁场一旦形成,会在体内自成循环,任何不容于身体的物质都会慢慢排出,所以当时的箱型水母才毒不死我,看来这“八月桂花香”也不例外,当下屏气凝神,全力运转涅阳神功,身体表面却没有丝毫异样,同时心分二用,留心旁边的对话,只听一旁的刘午轩哈哈大笑:“我们来的路上已经留下了标记,如果迟迟没有返回,柔云世家上下必定全力搜索,一旦发现蛛丝马迹,就连楚王爷也保不了你们,到时恐怕不用宗主出手,单是齐统领与尉迟总管,便教你们讨不了好!”

    我听濯清说过,齐统领乃十二统领之首“辰龙卫”齐君辰,尉迟总管便是云浮山庄外总管,人称“纵横四海”尉迟祯,这二人是柔云世家中仅次于宗主柔象先的绝顶高手,以尚修文、林青时等人,确实讨不了好,而且柔象先还有个身份,便是当今圣上武存晟的师侄,碍于这重身份,即便楚王爷也不敢轻易得罪,我也想不通为何朱由钦敢任由尚修文他们如此胡作非为。

    冯凝素脸色微变,还未说话,就听朱由钦咳嗽一声,道:“刘统领,火气不要那么大,凝素现在是老夫的义女,纵然之前与涤玄公子有些罅隙,但看在朱某薄面,也不会再另生枝节,否则她就不会用八月桂花香这样的补气益血之物了。”

    柔濯清冷笑道:“你倒说得好听,哥哥带了蹑云珏,寻常毒物怎能伤他!”

    朱由钦哈哈笑道:“濯清姑娘快人快语,真是性情中人,朱某也不废话,涤玄公子曾与小女凝素有过一段情缘,犬子朱棠也仰慕濯清姑娘许久,若是这两对都能结成秦晋之好,那封陷害两家关系的密函,也就不再让柔宗主对我们误会了!”

    柔濯清冷笑不答,柔涤玄深吸一口气,道:“婚姻大事,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先生若有此意,何不让我秉明家父,两家坐下来商讨一下可好?”

    我已明白朱由钦定是“复瀛军”的人,那封被应申兰盗走的密函必定十分重要,所以他才不惜铤而走险来绑架柔涤玄兄妹,而柔涤玄到此刻依然气定神闲,用言语拖着朱家众人,要知我们在来之前,为防止上泉信纲再度出现,柔涤玄已经让广宁府纤云钱庄的郑掌柜飞鸽传书,通知齐君辰与柔象先来援,只要他们二人能来其一,就能将我们救下,可是这需要时间,而我的内力已经恢复了四成,不过即便全部恢复,以我一人之力,要想对付林青时、尚修文与冯凝素这三大高手,也是毫无胜算,看来得想个计策才行。

    这时只听尚修文笑道:“涤玄公子,咱们都是江湖儿女,不必学那些个繁文缛节,咱们就在这里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生米煮成熟饭,令尊日后知晓,也就不会反对了!”

    柔濯清冷冷道:“你们这些复瀛军的走狗可真是卑鄙无耻,柔濯清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休想让我答应你们这无耻下流的条件!”

    冯凝素眉毛一挑,脸上杀气大增,道:“看来不让你尝尝苦头,你还真以为老娘我是吃素的!”说完从怀里掏出一物,便向柔濯清走去。

    我见濯清有难,紧咬牙关,心头涌起前所未有的愤怒,而体内真气受到这股愤怒的指引,竟瞬间变得通畅起来,不过三息,六阳经脉忽的一热,内力竟然尽数恢复!

    我深吸一口气,运起“七禽逍遥游”的“猿飞式”,全身骨骼倏而收缩,瞬间从铁链的捆绑中脱身而出!

    这一下全场哗然,冯凝素离我不过三尺,更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我脚下故作踉跄,往院外跑去,尚修文喝道:“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只听身后劲风忽起,我听风辨位,就在劲风将要及体的刹那,才堪堪避过,只见出手的正是冯凝素,她眼中似要冒出火来,手持一柄漆黑匕首,朝我接连刺出,我故意装作力量不足,手忙脚乱,每次都是险之又险的逃开,冯凝素见我只能勉强遮拦,以为我力道未复,招招有攻无守,瞬间将我逼到死角,眼见将要得手,不料我身形蓦地加快,倏忽间已绕到冯凝素背后,一拳迭出,冯凝素招招进手,空门大露,哪里防范得了,这一拳正中背心,打的她身子扑跌而出,趴在地下。

    我知她是用毒高手,恐怕周身是毒,忙查看右手,果然已经有些麻痒,心思微动,便朝柔涤玄掠去,与此同时尚修文已挥袖攻来,我引颈反顾,轻松避开,纵身掠到柔涤玄身前,小声问道:“蹑云珏何在?”柔涤玄反应也是极快,答到:“胸口!”我伸左手从他胸口迅速掏出一块白色玉珏,交于右手,此时右手已经麻痒的厉害,但碰到玉珏,便徐徐恢复正常。

    我转过身来,将蹑云珏贴身带好,尚修文似是有些忌惮,只是停住不动,我好整以暇,自身旁拔出柔涤玄的长剑,只见剑身清亮,似有森森寒意,我叹道:“真是好剑,此剑可有名字?”

    柔涤玄笑道:“剑名‘却雪’!”

    我用食中二指轻弹剑身,发出“铮”的一声,十分清脆,道:“当真剑如其名,柔兄,在下能否借剑一用?”

    柔涤玄朗声道:“叶兄弟但用无妨!”

    我看着尚修文与林青时,道:“尚总管,在下与你打个赌可好?”

    尚修文冷冷道:“你以为自己还能走得了吗?”

    此时院内家丁愈来愈多,个个手提刀剑,将我团团围住,我环目四顾,纵声大笑,蓦地身形一展,向左滑出三丈,尚修文与林青时同时暴喝,我只觉身后传来嗖嗖数响,知是林青时发出暗器,足下运劲,一个加速便将暗器甩开,众家丁纷纷来挡,我挥洒长剑,削撩劈刺,如虎入羊群,无人能挡,几个回合下来便杀出一条血路,直冲大门口,却又身形转折,绕到墙边一棵大树下,喝道:“通通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