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见,飞仙与钢铁

第二十五章 源氏杀使

    使者在用餐。

    他自从单身以来,一直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口腹之欲。

    但是今天他要用的餐点,要是没有一个厨子和三个美人的帮助,恐怕是很难的咽到喉咙里去的。

    是的。

    源氏认为要荣幸的将食物送进这位尊贵的使者嘴里,需要四个美人。

    她们都打扮的花里胡哨的,极尽谄媚之色。

    她们遵循大人们立下的规矩,认为要是餐桌上的任何一点物具不是由黄金制作的,觉得要是送到使者嘴里的东西价值少于同等质量的黄金,那就没法活了。

    对源氏而言,要是在使者的用餐的时候,少了一个美人,使者似乎就绝不可能保持一个和善的心情。若是只有三个美人伺候,使者就雷霆大怒;若是只有两个美人,那么源氏就将会毁于一旦了。

    席间还表演了精彩的喜剧和大歌剧。

    源氏对使者是这样的恭敬谦卑,认为喜剧和大歌剧对使者的影响,甚至要超过整个东瀛的需要。

    源范熊跪在一边,使者面前的桌面上呈着装着他双手的小拇指的冰桶。

    这血淋淋、肥胖的手指,在琳琅满目的美食中间好像也变成了精致、别出心裁的甜点似的。

    源氏和使者的第一次交涉并没有取得成功。

    使者从头到尾只坚持他那位巍峨的、一无所求,只希望天下太平的大将军的要求。

    第一:交出所有的产业。

    第二:彻底的搜查东方馆大厦,以及其他任何的,有必要的建筑物。

    第三:源氏家主诚心诚意的谢罪。

    这三个仁慈的要求缺一不可。

    源氏的大人们似乎认为,即便是这样宽松的条件也很难以接受,于是再一次聚集到一起商量去了。

    只留下源范熊作为使者大人的饭后甜点,以作消遣。

    “我听说东瀛人极为擅长跪拜,于此可见,你们的跪拜大多不是诚心诚意的。”

    使者吃的酒足饭饱,推开那些莺莺燕燕的美人,像是主人一样在这个大厦中层的豪华餐厅内来回渡步。

    他有些涣散的眼睛看够了豪奢的装饰,把目光落到那个跪着的肥胖身体上。

    他走到源范熊的身前,好似不经意的将他的右脚伸在源范熊的身前。

    他嘲讽的说着,言语之间的语气极尽侮辱。

    源范熊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肥胖的脸上飞速的攀上骇人的红,随后又向着他那些倒毙的美姬的脸色发展。

    他浑身发出恐怖的吱呀声,眼泪鼻涕齐流,缓慢而痛苦的向着使者伸出的脚面吻了一下。

    “大人,小人可是诚心诚意——”

    使者抬脚踢开了他的脸,脚又在他那一声价值不菲的外套上擦了擦。

    源范熊一动不动,好像是石化了的尸鬼。

    使者背过身去,轻轻的发出嗤笑。

    “呵呵……你是源氏的什么人?怎么会被安排到这样的位置上,难不成是那个的源氏家主的私生子?”

    使者对着源范熊轻蔑的说。

    “可怜的家族,可怜的人。”

    源范熊那失去了两根小拇指的残疾而毫无血色,仿佛冷猪肉一般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自己身下的地毯。

    “我是源氏家主的第三个儿子——是家族的第三继承人。大人,源氏是真正的诚心在乞求您的原谅,在乞求大将军的宽恕,我们是……”

    他把头埋在地毯中,深深的呼吸着,好像是想要记住这种气味。停顿了一下,哽咽着声音,闷闷的继续说着。

    “我们愿意做大将军忠实的仆人,我们永远是大将军忠实的仆人,我们……我们只是恳求大将军,恳求仁慈的将军,在要求上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宽恕。”

    使者看着他,嘴角勾了起来。

    “你在家中似乎并不受待见?有没有别的打算,难道就要这样一辈子在这个欺辱你的家族中待着?愿意匍匐在任何人的脚下?”

    “大人!”源范熊的惊恐的大叫,“大人!我代表着将军意志大人。大人!仁慈的大人,您……”

    他哽咽的哭了起来。

    使者把他扶了起来,安置在一边的沙发上。

    他从餐桌上取来不少美食,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刀叉餐刀。

    将盘子递给源范熊,使者将刀叉和餐刀放在一起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他轻轻的将脸靠近源范熊那一塌糊涂的脸。

    这肥胖的脸上满是鼻涕、眼泪和灰尘以及屈辱不甘组成的混合物,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正常的上流人物的脸。

    最下贱的虫子似乎也不过如此了。

    “你听我的吗?”

    “当然。”

    源范熊惊恐的看着使者将刀叉放在自己那残缺的手上,他发现对方的语气似乎带着蛊惑的东西。

    “那么,拿着——之后等到你家的公主,”他在说公主这个词的时候,更像是在笑着,“公主殿下和兄长来的时候,我会说一句。”

    使者清理着思绪,好像在玩一个游戏。

    “放肆!——我会这么说,然后,你就从背后去……你的兄长和那个公主。”

    “不,”源范熊瞪着眼睛,“不——不!”

    “之后会我安排人手……”

    “不,我是源氏的儿子,照您看来我似乎很愚蠢,但是我……”

    “我到这里来不是来为了挖苦你的,而是作为一个正直的人和另一个正直的人谈一谈他的利益的。毕竟不论如何……你是什么也得不到的。除了高尚的品德的美名——这个没有人在乎的东西,你什么也得不到。你还要受辱,这的确是无疑的。”

    看来源范熊的思想突然发生了变化,他过于肥厚的嘴唇发白,一开口说话就像是忘记了两人正在密谋,声音像是打雷。

    显然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这样。

    “这样倒好!”他说,“我从来不想要什么,现在也不想要。”

    源范熊恐慌的大口吃了起来,“这就是对那些为家族牺牲了一切的人最好的报答,好极了,大人,我什么也不想要!”

    “是这样,但是你并不是一个人。我的朋友。”

    但是源范熊吃的很凶,食物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残渣到处的乱溅出来。他好像没有听到使者的话。

    “是的。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是我又忘记了。”

    他的瞳孔放大,这使得他越来越像他的那些个倒在顶层,还没有人去收拾的美姬了。他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家里除了卑鄙、欺骗、嫉妒、阴谋、知恩不报、最卑鄙的忘恩负义之外,我不能再期望还有什么别的什么……”

    “是的,我很愚蠢,我相信所有人,我爱他们,牺牲自己爱他们。可是得到好处的却是那些卑鄙下流的小人。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源范熊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但是使者拉住了他。

    “那您想明白了?我们的伙伴!”

    “那些为了家族牺牲一切的人。”源范熊盯着使者,“家族从来不看重这些人。是的,使者大人。”

    他似乎在叹息,“可是我会记住,我在这个世界上从来不要求回报,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正义,也没有公道。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要狡猾,凶狠。”

    使者微笑着,“您心肠好!”

    “不,我心肠狠。”

    “我知道您心肠好。”使者笑起来,“而且看中您的友谊,将军也会看中你的友谊。别激动,要记住——放肆。要记住。”

    “我知道这是谁逼的,我知道。我成了一个阴谋的受害者。”

    “您当然知道。”

    --

    一枚精致的铜牌打倒了桌面上的金杯,价值千金的酒液溅在达官贵人的身上。

    “简直是!”使者扭曲着脸,花白的头发根根竖起,“这就是你们的诚意?钱?钱!你们认为我仁慈的将军是为了钱!”

    他瘦削的身体中发出了令人恐惧的巨大嗓音,那声音简直就要把他的喉咙撕裂。

    使者狂啸着大骂。

    “卑贱的东西!一群蠢货,难道!难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仁慈的将军为了友好,为了人民付出了多少吗!你们认为拿钱就可以得到将军的宽恕!”

    “两百个人,活生生的人。此前,还有此前不知道多少的人。一船船的人!不知所踪!将军需要的是真相!真相!”

    “而你们!从岛上来的杂交的东西,你们,以为钱可以侮辱将军这样拳拳的诚心?将军为人民的,为友好的诚心,难道——”

    使者好似是一个膨胀过头的气球,立马就要爆炸了。

    “简直!——放肆!”

    “放肆!”

    气球爆炸了,使者漏气似的无力的扶着身侧的椅子,他畅快而涨红的脸和面前的显贵们涨红的脸如出一辙。

    空旷的大厅内,使者爆炸一样的大骂化作回音荡漾。

    没有人可以逃开这样的波动。

    源英树气得发抖,舌尖的腥甜让他根本不能思考。

    倒是那位‘公主’,源之雪像是没有听到这话,像是被大骂的不是自己的家族一样,依旧是那样的淡然,那样的平静。

    她目不斜视,盯着玻璃幕墙的眼神像是在盯着监狱的大墙。

    她甚至有些想笑。

    使者喘着气看着他们,把目光放在那个站在所有人背后的肥胖身体上。

    肥胖的身体扑簌簌的抖着。

    沉默的时间像是过了一万年。

    永井义行露出苦笑,“使者大——”

    “放肆!”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那竟然不是那位将军的使者。

    源范熊双眼爆出,他从袖口中拿出一只磨得很利的餐刀,咆哮着冲向了他的兄长。

    这动作是这样的突然,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可是永井义行却像是早有准备。

    毕竟使者和自家蠢货继承人的谈话可从来没有背着任何人。

    他像是在樱花纷飞中穿过的风一样,迅速的转身、冲刺、抬脚。

    一个待着霹雳声响鞭腿落在了源氏第三子,源范熊的胸口。

    这让这个本就身体虚浮的男人,像是被高速的汽车撞到一样,狠狠的飞出,落在空地上。

    发出猪肉落在案板上的动静。

    “啪!”

    源氏的贵人们目瞪口呆,一阵阵的惊呼声中,源范熊抬起他满是血泪的眼睛。

    他看向使者。

    “大人!帮——”

    “这是在做什么?”使者大惊失色,做出面对突发事件的惊讶表情,“贵家哪里请来的优伶!”

    源范熊目眦欲裂,“啊——!”

    他举起了手中的餐刀,不顾一切的投向眼前带着嘲讽和轻蔑的使者。

    永井义行大喊着冲向使者。

    “不!躲……”

    ……

    那枚被扔出的,来自征东大将军幕府的全权代表的铜牌上显着诡异的光彩。

    近黄昏,空中黑云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