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源氏与使者
“绝对不可以接受!”
源英树几乎是咆哮着对面前的人群说出了这句话。
这个东瀛大族源氏曾经的继承人,长男,是目前源氏东方馆大厦名义上的主人。
他用他祖先不仅用来说话,而且用来思考的文雅的汉语,愤懑而带着羞耻喊着。
演讲大厅内所有或是跪坐着,或是站着的人全部低头不发一言。
这个打通了上下两层的巨大厅室内有着参加葬礼的肃穆。
源英树又用日语重复了一遍。
“絶対に受け入れられません!”
他在说日语的时候就像是个才学习了这门语言一年的外国人,含糊的像是在嘴里放了一块烧红的石头。
好在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人们悉悉索索的动了动。
但还是都按捺着心中的不安,他们闻着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依旧是没有人回应。
只有一个坐在他身侧的男人侧头看向源英树。
“大哥。你除了生气大叫,还有什么可以做的?我们应该找美国特使,我和他们经常在在一起……娱乐,我们是朋友。”
男人的语气的轻浮而不满。
“我们可以倚靠美国的势力,我们一直以来不就是这么做的?这次也一样。”
不过是被敲诈,难道这样是的事情还少了吗?
他心痛的看向一侧的地面,那边他几个娇媚的妾室冷冰冰的躺在浸满了鲜血的豪奢地毯上。皮肤愈发的白。
不过是迟到,拿他的女人抖什么威风!
源英树盯着自己这个弟弟,“范熊——,难道家族现在已经落魄到需要放荡子来拯救的地步了吗?况且……”
他示意跪在下侧的武士。
东方馆的原负责人永井义行挺直了上半身,在主人和下属的注视下恭恭敬敬的转述刚刚得到的消息。
“美国大使表示,在此事尚不明了的情况下,他们会保持中立。同时也表示,欢迎我们去大使馆做客,他们尽力保护我方的安全。”
源英树失魂落魄,手指一直在掐着自己的手心。
“我早就这么做了,可是……”
“中立——混蛋!他们怎么能中立呢?怎么会这样?”
美国这种臭名昭著的中立,无疑就是一个圈套。
源范熊闻言,根本没有了刚刚的轻松。
他呢喃着,胳膊抖的厉害,根本顾不上妾室们娇柔冰凉的尸体。
瞪着通红的眼睛环顾四周,“可那位大人还在……我们不能离开,我们没有退路……”
源氏是东瀛朝廷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
这个人丁兴旺、古老而放纵的家族胃口巨大,可以吞下许多东西,他们如今的子弟大多身材走样。
一些心怀不满者认为,他们的胃口会把整个东瀛吞掉。
可是如今它的几位继承人,却都聚集到了眼下这座位于大城东区的大厦。
在这座大厦的顶层,在大厦所有值得信任的自己人面前商谈一个令人不快的事情。
这座大厦中的人或远或近,都能和大人们扯上关系,都得到了油水丰厚的职位。这样的事情简直不胜枚举。
他们在大厦内权势滔天,可是在真正的主人面前,却是连自由说话的权力也没有。
大厦内每天都会举办宴会,他们擅长在口头上重塑他们的帝国,用纸牌搭建的巴别塔来登上九霄,而不是讨论一个真正的问题。
一个有将这一切都颠覆的风险的问题。
在半月前哪里会有人预见到,这个以金粉、美酒、女郎和手持利刃的刽子手为基础的制度,有朝一日会走向末路呢?
“这是兄长的过错。”
一个冰冷的女性声音从比任何都要来的高的位置传来,那里的帷幕轻轻的摇摆着,露出一双不带感情的赤红色眼睛。
所有人立刻都向着那声音的来源躬身。
他们不像是躬身,而是身体突然变小变矮了。
古代臣子拜见君主也不过如此。
“兄长没有将货船看管好,这是导致了如今这样的局面的主要原因。兄长态度轻浮傲慢,惹恼了那位将军,这是次要的原因。兄长将此事压到这个时候才在大会上提出,导致我们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这是第三个原因。”
赤红色眼睛的主人在帷幕后毫不客气的列举了三个原因,将整件事情的矛头刺向了她惯于花天酒地,胆小怕事而不知事理的哥哥。
这声音的主人对于她的哥哥们从来不称呼名字,没有人知道这所谓的兄长指代的是哪一位,人们只能鹌鹑似的揣测。而没有人敢于直面君颜。
“将军要求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商量,唯独不能接受搜查——至少在这样的关头是不能接受的。这是最终的底线。”
一头冷汗的源氏兄弟低着头,被自己妹妹的话吓得浑身战栗。
源英树咬着牙,努力从牙缝内挤出几句话。
“妹妹……难道我们就要这么将所有的利益拱手让出?难道!父亲大人他也要亲自切指谢罪吗?妹妹——你应该看得出来,他们是在狮子大开口,他们根本没有谈判的态度!”
“是啊是啊。他们就没有给我们商量的余地!”源范熊声音粗哑,完全不顾体面的撅着屁股,抬眼盯着帷幕。他应和着自己亲哥哥的话。
“之雪。那个将军就是因为他们的委员会传出了裁撤幕府的信号,他在那里想要捞最后一笔呢!我们应该保持强硬!他们是最后的挣扎,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些利益,但是,”
他的头上汗涔涔的,抬着宽大的袖子擦了又擦。
“但是,我们可绝对不能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他们啊!那样——”
他几乎尖啸起来,刺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内回响,在地毯上蓄着的鲜血中震起涟漪。
那几个砍死了的美丽女孩微微抽搐着,死不瞑目的眼球仿佛要从眼眶中挣脱出来。
“一切就都完了!一切!”
“那么。”
女人从帷幕后走出,她没有看着任何人。
君主不会对任何匍匐在她脚下的人投以目光。
她只是盯着那玻璃幕墙上属于自己的眼睛。
“兄长只在乎利益吗?难道并不在乎父亲的手指?还是说,兄长打算用自己的命来代替父亲的手指,向那位将军道歉?”
“不……是,是我是……不。我们就不能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我们要公正的谈判!”
“谈判?”源之雪笑了起来,似乎感觉这个词很是幼稚,“为了那位大人,我们不能冒风险。”
“难道就要一切飞走?”
“有了那位大人,我们就有了一切。”女人愠怒的将目光放在那个肥胖的身体上,“蠢货,眼下的东西是最微不足道的。愚不可及!”
被毫不客气斥责的源范熊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周围人们的态度。
他把所有的沉默当做了对自己嘲讽和轻视,他近乎要爆炸了。
源范熊的眼里泛起嫉妒愤怒的火焰。
“您说的是……”
源英树怯懦的勾起嘴角,对有人承担怒火感到庆幸。他说。
“我们应该保证大人的安全。将那位大人的安全作为首要的。有了那位大人,我们就有了一切!”
这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男人,此刻只能用重复的话来表示的自己观点。某种意义上,他比他的弟弟还要来的懦弱。
源之雪赤脚走着,所有人只能看到她那无瑕的脚,可大部分人却是紧紧的闭着眼睛。
仿佛那其实并不是什么美人的肢体,而是择人而噬的怪兽的一部分。
她顾自走到大厅的门边,拉开大门。
这时候才回头轻飘飘的吩咐。
“那位将军的使者恐怕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吧。让我们拿出最好的态度恭敬的迎接他,我希望大家不要让我、让父亲失望。我们不能冒风险。”
“是!”人们各怀鬼胎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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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是个干瘦的男人。
他年纪不大,可是头发已经见白。
这表示他此前的工作困难,而他本人的修为并不出众。
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使命。
所以在因为瘦削而显得过于严肃的脸上,表现出一种令人恐惧的无所谓,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伴着他的脚步。
他甚至不愿意多想任何的事情,只是任由着东瀛侍女将自己带着在大厦中四处游荡。
侍女是个十足的美人,身姿绰约,腰在行走的时候会像水蛇似的扭动,没有男人可以可以抵抗这样的女人。
可是使者不止一次无视了美丽侍女的暗示。
他心如止水,表情冷淡,眼神涣散。
他只在乎自己的任务。
“你们的主人什么时候可以见我?”
“大人们正在……”
“半个小时了,叫他们立刻来见我。”
“正在商讨……”
使者突然伸手握住了侍女纤细红润的脖子,神情依旧是那样的淡漠,将侍女的声音的攥在了她的喉咙中。
“唔。嘶……嘶……呵……”
侍女一直在挣扎,而他身后的同事们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没有人发出任何的声音,也没有人有任何的动摇。
使者此前是文职,他发现自己的手掐着女人的脖子可是女人还在下意识的挣扎,嘴中发出骇人的呵呵声响,过了好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似乎的不足以杀死她。
于是使者收回了手。
他看向自己身后的一个东瀛武士,淡漠的吩咐。
“砍下她的头,作为礼物送到你们的主人手上。告诉他们,大将军的使者正着急回家吃饭。”
东瀛武士嘴角噗噗的颤动,但依旧是挥动了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