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CH、STANLEY、DEWALT……

    如夏想的没错，沈向春的确不是一起逛街的好选手。

    他进入超市之后，就被动的离开了两个女孩子的队伍，在一整片琳琅满目的工具和机械用具面前迈不动腿了。

    ‘这个扳手——怎么做出这种质感的？真要命！’

    沈向春摩挲着一只塑胶握把钢芯扳手，对着上面的裸露的金属部分优秀的质感爱不释手。

    还有这个！这个手锯，这个曼妙的形状，这个令人遐想无限的凸起弧形握把，这个纤细的锯片，这个一体铸造的握把……

    沈向春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蹲在成堆的工具面前瞪着眼睛，一会掂量一下那个锤子，一会摸一摸那个手电钻，迟迟不愿意离开。

    “哗啦啦、哗啦啦……”

    这一切都在冲击着这个用了一辈子木柄锤子、全金属扳手、木制手锯的男人的神经。让他甚至一时间忽略了自己背后妹妹如夏推着推车哗啦啦的走过的，带着怒气和不满的声音。

    ‘这个齿轮，要是配上一个合适的木杆就可以做成骨朵。’

    “哗啦啦、哗啦啦……”

    ‘这个叶片，几个组织起来就可以做成页垂！’

    沈向春盯着几片方形的，带着漂亮的十字雕花的页片，忍不住掏出手机上下拍起照片来。

    ‘这个回去之后可以自己做两个玩玩，图案好看，不知道可不可以烧出来……’

    “哗啦啦、哗啦啦……”

    如夏第三次从沈向春的背后推着车走过，娇俏的脸蛋上不满的表情已经快要从胶原蛋白中溢出来了。

    她推着里头只放着一些零食的推车，再一次越过自己的哥哥，来找货架的背面，拉着表情忍俊不禁的周江月，恶狠狠的说着。

    “事不过三！他要是还装作看不到我，我就给他一大脚！”

    她娇愤的脸蛋上煞气腾腾的，可是身边的好友却不是这么想的。

    “哎呀，如夏。”周江月掩着嘴小声的笑着，“没想到你哥哥还有这样的一面，还挺可爱的呢！”

    “可爱？”如夏不解的看她一眼，理解不了自己的好友的脑回路，也不细想。

    她一把拉住女孩的手，“你待会也踢他一脚。”

    “我可不踢。”

    “那怎么行，带我们出来买东西只顾着自己一个人看谁也不喜欢的东西，也不帮忙推车子！哪有这样的哥哥的！”

    “我不踢。”周江月摇摇头，“你直接叫他不就好了，而且我们两个人不是也能逛？”

    如夏听了，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哗啦啦的推着车走向沈向春蹲着的货架。

    周江月见状，怕她真的去踢沈向春，于是快走两步走在如夏的推车的前头，一手扶着推车，一手微微向着两侧摆开。

    她轻快的在靠近沈向春时候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语气乖巧，“哥哥？”

    沈向春回头，看到是她，也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小周，怎么了吗？”

    周江月对着沈向春向着如夏的方向努努嘴，像是在俏皮的说你看她！

    沈向春转头，自然也注意到了瞪着没什么攻击性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妹妹，好笑的站了起来，瞬间了然。

    走到她的身边，捏住她的脸。

    “你又怎么了！昂？”

    “唔！”如夏拍开沈向春的手，气鼓鼓的反问，“那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逛超市啊。”

    沈向春笑着，“好啦，如夏难道不认为这些东西很讨人喜欢吗？行啦——我陪着你就是了。我来推车子吧，你去找小周。”

    如夏哼哼了几句，甩开手，向前环住好友的胳膊拉住她向前走去。

    周江月不适应的动了动，但是如夏抓的很紧，让她挣脱不开。

    她只能回头向着沈向春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笑着问：

    “哥哥很喜欢这些工具吗？”

    “因为这些东西很美啊！”沈向春推着车子跟在两个女孩的身后，车轮哗啦啦的在瓷砖地面上转动。

    “很美？”周江月停顿了一下。

    她思考着工具有什么美的，却是莫名的联想到了自己视为生命的乐器们，于是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哥哥不是在说那种创造的美感吧！”女孩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显得很浓，“就像是乐器可以创造音乐一样，工具可以创造物品，是不是这样？”

    沈向春也有些惊讶，他发现这个和自己妹妹同龄的女孩似乎是意外的合自己胃口。

    他高高兴兴的点头，“是这样！”

    其实也有好的工具不会发生奇奇怪怪的意外，可以方便自己集中注意力，静心修行。不用动不动因为在做活计的时候，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中断下来维护的原因。

    不过女孩说的确也是他考量中的很大一部分。

    毕竟他也不是什么修行机器，而且一些事情也会逐渐的变成的习惯，变成真正的爱好的。

    周江月想了想，若有所思的微微一笑，这时候她的脸为闪闪发亮的眼睛所照亮，完全变了样。

    她突然趁着如夏盯着身边花样繁多的零食出神的时候，将手从如夏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迈着更加轻快的步子，到了沈向春身边。

    “哥哥原来也是这样的想的！其实我刚开始接触乐器的时候也是也是一团糟糕呢。后来还是我姐……一直到后来才慢慢的发现这些，明白音乐的力量。”

    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眼角闪着笑意。

    “在音乐和噪音之间有这样一条界限，这条界限也是横亘在爱好和痛苦之间的。”周江月盯着滚动的轮子，言语之中带着些对能有人倾诉这样的观点的欣喜，同时也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斯人不在的苦闷。

    沈向春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只有十五岁大的女孩会有这样复杂的情感，但是他可以很好的作为一个倾听者。

    或许是女孩太久没有找人倾诉过心中的想法，又或许是沈向春一贯的‘成熟’气势、令人安心的体型和作为‘哥哥’这一个抽象的词语的力量使然，周江月滔滔不绝的讲着。

    “这个界限就在这里，在这些货架和货架之间、在这个白炽灯和那个白炽灯之间，在这片打着红光的商品中间。而且在我和……我的精神之间？”

    “它在那里，我不知道它的另一边有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迈过去了。谁也不知道，也不想真的知道。我有一种预感，迈过这条界限很可怕，可是又想要迈过它，并且知道自己迟早会迈过它，弄清楚在界限的另一边是什么东西。就好像是……”

    女孩陷入了长久的斟酌中，似乎是在考虑该怎么样形容这种感觉。

    沈向春微笑着听着她的讲述，眼中异彩连连。这就是天赋！这个孩子似乎是相当有天赋的那一种人，是那种会自然‘觉醒’的修行者，虽然她说的很抽象，但是作为过来人的沈向春很明白那条所谓的界限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超凡。

    他用手从身边的货架上拿下一盒锡纸，扔在推车里头，轻轻对着女孩说道。

    “就好像是弄清死亡的背面是什么一样，像是拨开云雾见到太阳，像是大病初愈。”他也用一连串的抽象的形容比喻着，最后淡淡笑着，“就像是一锤定音的新生。”

    周江月如梦初醒，“没错！没错！就像是定音鼓！就像是一场浩大的演出中振聋发聩的定音鼓！没错，是新生。”

    她仔细的盯着沈向春，“我巴不得现在就立刻见到它！迈过它！得到它！因为我知道它就在那儿……”

    沈向春哈哈大笑，“哈哈哈！你这样年轻，我相信你会见到的，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所有的！而且，你周围也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人不是吗。”

    沈向春是暗示她不是一个人，但是周江月似乎把这个理解成了‘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这样的含义。

    她眼眸微动，泛着氤氲的炫彩，重重的点头。

    “嗯！”

    在两人前头一无所知的如夏，正抱着怀里满满当当的零食，激动的面色绯红。

    她听到身后的笑声，狐疑的转身来到推车边，看着对视着微笑的周江月和哥哥，将怀里的东西全部放进推车。

    “你们在笑什么，”她后知后觉的又说，“诶！小周你什么时候走开的！”

    “在你流口水的时候。”一个欢快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