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问话对两人的关系是否有帮助，还很难说，但是对指挥曾伟的效果却是相当的显著。

    这个保养的像是只有三十岁的男人，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胳膊一个没注意猛地在身边的木头道具上捣了一下，发出相当大的一声巨响。

    “哐！”

    他急不可耐的、赤红着脸，大声的反驳着如夏的问话，好像是在面对什么不可比喻的指控。

    “没有！没有，”他又突然发觉自己失态，对上几人的眼神，用手捻着鼻子，反应小了些，说道，“怎么可能，我们是师生来着，老师和学生怎么能谈恋爱呢？况且我比小玲要大二十岁，怎么可能……”

    他看看周围人的眼睛，又在梅玲那无所谓、带着激情的眼睛上停留了好一会，接着说。

    “大家都是在胡闹！我都是结过婚、离过婚的人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如果是大家的反应让——”

    他那不停的捻着鼻子和嘴巴的动作，以及时不时低下的脑袋，让人可以看出他其实并没有自己说的语气那样坚决。

    “让你们误会了……对小玲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我愿意向小玲道歉……我，”

    “道歉？道歉什么？”

    梅玲才笑嘻嘻的看着，毕竟暗恋或是追求的人最喜欢看到听到的就是，自己和关于那个人绯闻，这对于男生女生是一样的。

    可是她听到老师说起道歉这样的话，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梅玲向着自己老师身前靠近一步，脸几乎就要和对方贴上了。

    “老师一直会说一些古怪的话。我们已经不是师生了不是吗？您想要道歉什么呢？道歉我喜欢您，爱上您？还是别的什么的？”

    “不不不……小玲你不要这样说，我……”

    曾伟背靠道具墙，退无可退，慌慌张张的根本不敢抬头。他能感觉到自己漂亮的学生的鼻息喷吐在自己脸上，感觉到那鼻息的炽热温度，连带着浑身也开始燥热起来。一时间一种莫名的手足无措的、想要逃走的冲动便冲上了心头。

    “那老师该和我道歉！”

    好过分！被学生要求因为这样的事情道歉，这好过分！要逃吗？

    曾伟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脚尖微微向内，脚上的皮鞋被擦的很亮，鞋油的香味莫名浮现在脑海中……

    这味道是这样让人着迷。

    不过。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用鞋油的呢？明明之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用的……好像……

    恍惚间，他的脑海中响起一道欢快的、年轻的女声。十年前的山洪，却是跨越了时光，你本以为早已经将他钉在棺材板里，可是如今却再一次洪泛了整个人的所有精神。

    【“老师……好脏！鞋子好脏！你的鞋子从来不会擦一擦的嘛？”

    因为爱妻病逝而变得颓废非常的高中音乐教师曾伟，从来没有注意过鞋子这些小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学生，看到女孩明媚的眼睛，却没有什么好心情，心中万念俱灰，麻木的回应道。

    “没有。”

    他认识这个学生，吹小号的。而且小号吹得很棒。就是很烦人，自己总是能在学校各种奇奇怪怪的地方遇到她，一遇上她就会缠着自己没完没了。而且也很没有礼貌，叫自己从来不叫“您”，只会说“你”。

    最主要的是，她有些奇怪，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是，他那浑浑噩噩的精神却是在这一刻清明了些。

    只见女孩矫造轻轻垫着脚尖，靠近了他一点。

    有些太近了……

    “这怎么可以，”她说，“老师在家里怎么样我管不着，可是在学校里就是代表着我的脸面，怎么可以这样糊涂！”

    我什么时候开始代表你的脸面了？曾伟心中暗想，却是想起自己在前些天好像答应了当她的“一个人的”小号指导……是在说这个吗？

    虽然说法有些奇怪，但是应该是让自己指导她小号的意思吧？她真的是很好的苗子，自己作为老师，即便生活上再不如意也不能放松对学生的栽培才对——自己好像是这样想着才答应的。

    “……”

    “老师！不许不说话。”

    午间无人的楼道中，阳光明媚，在清澈的阳光下，一个如猫般狡黠的女孩举着手要求着自己的老师。她做过裁剪的裤腿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身材高挑，手很漂亮……身上带着好闻的香味……

    “所以呢。”麻木的曾伟抿了抿嘴。

    “这个呢~给老师，是我从家里拿来的，可能是爸爸用的——我送给老师，以后老师穿皮鞋就一定要擦鞋油明白吗！”

    女孩轻车熟路的将几盒崭新的鞋油放在曾伟的掌心，一边说着，一边用不可反驳的眼神的盯着他……

    那眼睛里是当时的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炙热。

    而那炽热，却是一如如今。】

    曾伟咽了口口水，“额……好——”

    他忽然想到，原来自己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会拒绝她了，开始习惯了她的要求了……

    “——小玲，”他意识到这了一点，却是暗自藏在心中，“老师和你道歉，我不该那样说的。”

    见到这一幕，沈向春和鹿光对视一眼，又是诧异又是暗笑的表情都被对方捕捉在眼底，于是互相撞了撞了肩膀，不由自主的咧着嘴。

    ‘真是可爱的人呢！’

    ‘这就是爱情的模样！’

    ‘完全就是喜剧的展开……真好！’

    默契让他们可以通过从对方的一些小小的面部表情就知道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们在固执什么呢？’

    ‘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吧。’

    ‘……’

    先不去管两人之间的队内语音，得逞的梅玲一转自己冷淡的表情，可爱酒窝再一次浮现出来。

    她轻轻的哼哼的着，得意的笑着。

    “堂迪埃格！我原谅你了！”

    堂是伊比利亚半岛国家中对有地位的男人的尊称，相对于女人则是堂娜。梅玲这么说，既是因为剧中迪埃格配得上这个尊称，同时也是对曾伟的一种善意的嘲讽。

    曾伟抬了抬眼睛，不说话。他听到梅玲叫着自己的角色名，心中不住的叹气，要不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把自己弄到这个角色位置上，自己也不会这样发窘！

    可是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的窘迫，其他人中乐子人可是不少。

    而，其中最可怕的无疑是严肃的乐子人。

    周江月就是对今天的两位主角，主要是女主角对男主角的爱情保持绝对偏袒的人中的实干派。

    她向前一步，绷紧了脸，认真的看着梅玲，一本正经的说道。

    “堂娜维多利亚！堂迪埃格！我以为，爱情是绝对正当的，是无罪的，爱人的人是有权利自私，而且不怕被人怪罪她自私的……”

    很难想象她是怎么说出这样一大段还不笑场的，可是她显然还没有发表完自己的想法。

    她保持着那种，孩子气的认真表情，看向曾伟，撅起了嘴鼓着气说道。

    “我很不该这样对一位值得尊敬的人说这样的话，可是我还是不得不说！对于你们中有这样的一位人，我想对他说，装聋作哑的人才最可恨，才最自私，才是有罪的！”

    周江月可能是对刚刚的剧本印象太深了，又或许是因为几个主角人物的地区原因，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的带着不伦不类的译制腔，让人忍俊不禁，可是在场的人却是没有一个笑得出来的。

    大家意外的发现她的话竟然这样的一针见血、不留情面，让外人都觉得窘迫。

    梅玲愣愣，马上愉快的跳到周江月身边，搂住女孩的身子，高兴的直呼：“没错，有些人在装聋作哑，这样的人真是不应该啊！可是我们这里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我自己，我自问是最坦白的人了，那么这个……”

    她狡黠的眼光落在一脸失魂落魄的曾伟身上，表情挪愉中带着认真的神光。

    “这个人。这个装聋作哑的人会是谁呢？会是你吗——老师？”

    曾伟把眼睛一翻，看着余光中两个女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觉得心中翻江倒海似的一阵狂闹，根本没有精神组织反驳或者逃避的语言。

    那就干脆继续，继续装聋作哑！

    我只要接受了自己的软弱，那么我就是无敌的！

    ‘吹小号的。又一个吹小号的！我天生和吹小号的犯冲是吗！’

    沈向春和鹿光默默的看着，也不说话，他们既不相熟，也不是同龄人或者长辈，没有说话的余地。更何况他们自己——说的严重一些，他们自己也现在泥潭中没有脱身的办法，哪里有能力对别人的事情评头论足。

    可就是有人不是这样想的。

    如夏大抵还没有弄清楚情况是怎么样，可是她有自信，也很乐意掺和进去。

    她觉得自己的好友说的有道理极了，对梅玲这样大胆追爱的故事又是有许多自己的猜测，于是看到指挥逃避似的仰着头不说话，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哼！”

    沈向春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想要拦住妹妹发表什么高论，可是却没有赶上。

    “装聋作哑要是有用的话！那还要真情实话做什么？我算是看明白了！”

    沈向春瞪着眼睛，好悬没有骂出来。‘孽畜！你看明白了什么！’

    可是现在根本不好打断她的话，如夏得以继续说下去。

    “看明白了。这场博弈中，两个人都身心枯竭，两个人都不是男子汉！一个人分明是男子汉，却不敢做男子汉，一个人呢，不是男子汉，倒是做成了男子汉！现在的任何东西扼杀不了，将来的任何东西也扼杀不了这种情感，你们，你！束手就擒吧！”

    “……”

    曾伟太阳穴青筋鼓鼓的跳着，觉得心悸的同时又注意到了愈发‘荒唐’的气氛。一个声音在他胸腔中大喊，可是声音却传不出肉体凡胎，气郁的他直翻白眼。

    “小姑娘……你不会也是学小号的吧？”

    他好悬按住了那种冲动，却是莫名其妙的问向如夏这个问题。

    “是啊！没错。”如夏昂首挺胸，“我就是学小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