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井良太为了追求着的女人而选择救助这家人实属临时起意，好在这样的善举达到了他所设想的用途，他明显可以感受到自己和女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勃固人的车跟在永井良太的车后，两辆车一前一后的驶出湾区，在一片显得有些荒废的老区中兜兜转转。

    看着四处斑驳的老街墙面，看到那些路灯照亮不了的地方中影影绰绰的烟蒂红光，滨野美穂本带着矜持的微笑的脸和心中对于此事可以得到解决的好心情，有些不可避免的因为这样的环境产生了波折。

    她注意到荒凉的街景和鱼龙混杂的人群的注视，抿了抿嘴，对身边的永井良太不动声色的问到。

    “良太，这里真的有你说的可以治好那孩子的病的医生？”

    “是啊。”

    开着车的永井良太仔细回想着路线，对着身边的美人医生回以一个阳光的微笑。

    “那是我之前出任务的时候遇到的奇人，很厉害的，我想治这样的病对他来说可能就像是喝水一样的简单吧。”

    “奇人。这病世界上能治愈的医院不超过五十家……”滨野美穂回想到永井良太在总部的工作，试探着说道，“你说的，是那些——你那边的奇人？”

    “是啊。”

    “这样啊。”

    滨野美穂对此不方便表示出什么不一样的意见，可是考虑到眼下是一个孩子的生命被自己两人掌握着。要是他们没有接下这个委托，那么她还能说服自己对于这个孩子的事情是医院的过错，可是如今却是将这个责任方主动的放在了自己身上。这让她难免有些不忍。

    “良太。我们不能帮他们转一下院吗？”

    永井良太将车靠着街边的水沟缓缓的移动着，偏头看着滨野美穂，感慨现在的学生竟然都是这样的单纯的同时，宠溺的伸手捋了捋对方鬓角的垂发。

    “可是他们是黑户啊，就算是我们帮他们办理了住院，到时候被发现了他们还是要被遣返。”

    永井良太尽量不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市侩，自然的像是一个只为了他人考虑的好心人。

    “就算是那样。他们的孩子的命也保住了呀，总不能是为了在这边的一点小利润就放弃自己孩子的生命吧！那样的父母可真是卑鄙。”

    永井良太轻轻的叹了一声，想来这位高材生读医学做学问的时间太久了，对社会的体会竟然还没有自己这个只完整的读了高中的劣等生看的明白。

    他只好认真的为她解释什么叫做遣返，什么叫做违背联邦法律和成员国内部法。勃固虽然作为明联邦的成员国之一，可是他的意识形态和内部可是完全没有和明联本部的可比性的。

    经济落后、政局混乱、军阀割据，把一个大病堪堪治愈的孩子送到那样的环境中，只怕还不如让他安安稳稳的死去呢。更何况就是作为黑户的父母大概率还会被判罪，进行强制劳役和高额罚款。那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他零零散散的说了好一些，这下让仿佛得知了新世界的滨野美穂本来开朗的脸蛋上露出了不少凝重的表情，她一直受到的是高等教育，从小生活在大城市中，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些。

    “难道明联本部不会管一管吗？”

    她有些气馁的说着，言语中是对明亮本部政府的信任遭到破坏和对边疆地区的控制力低下的震惊。

    “亲爱的。”永井良太说笑着，注意看到女人没有对自己这样显得轻浮的口吻表现出不满，而是在脸上带着些红晕的垂下来头，满意的露出笑容。

    “或许他们更加乐于见到这样的局面呢……这样说，他们或许不在乎……”

    这倒不是因为东瀛人对明联，和明联人对东瀛相似的那样仇恨情感导致的偏见。事实上永井良太对明联人可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他知道明联骂东瀛军国主义不死，也知道东瀛骂明联是披着委员会共和制外皮的权威独裁国家，但是这不是一个能够左右他一个从小生活在明联的、被东瀛人收养的孤儿情绪的痛点。他更愿意说自己是超脱的，是独立的。也一直这样自诩。

    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口吻是阐述一个‘自己’犯下的，无足轻重的小错误的洒脱和自然。是那种，‘这样啊，真是可惜，但是那又怎么了呢？’的味道。

    这让土生土长，从骨子就是东瀛人的滨野美穂感觉诧异，于是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说起其他的事情。让气氛一直融洽的像是在两人正在寻常的兜风一样。

    车子在一片荒废的公园附近减速，周围到处是残破的、等待在拆迁的废墟。车子驶进公园，平稳的在小路下停下。

    一个穿着异常的男人正静静的站在小道的尽头，平静的看着风尘仆仆的两辆车停在身前的。

    他像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似的，知道哪一辆车上是来找自己解决困难的人。他向着后方的车挥了挥手，一声不吭的走进了黑暗中。

    勃固人夫妇从身后的车中慌乱的走近永井良太的身边，怀里抱着意识已经沉入黑暗中，高烧不退的孩子。他们惊恐的对此地的环境表示不信任，可是在永井良太严厉的眼神下还是退让了。

    永井良太把女伴安排留守在车上。

    “我们不出意外的很快就会结束，你还是不要下去了。还是在车上想一想之后我们去哪里逛街吧？”他说。滨野美穂点点头，将车内的顶灯打亮，放低了靠背。

    “你去吧。还请好好的对待他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用的是日语，永井良太愣了愣，生疏的反应过来这话的含义，笑着点头关上了门。

    他引着几个慌乱的勃固人向前，不管那对夫妇一直念叨个不停的话，他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功夫，还不如待会让他们眼见为实。

    他心中想的是另外的事情。明明他今天根本没有和对方说过自己会来，可是那个古怪的家伙却又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态度。真是——

    只能说，不愧是以装神弄鬼出名的萨满吗？

    可是他无动于衷的态度却是让焦急的病人家属更加的慌乱，他们一直大声的嚷嚷着，好像一刻不停的说话能够给他们提供安全感似的。

    向前走了几十步，远远的可以从黑暗中看到一簇突兀的火光。一个打理干净的营地中，一团橘色的火焰安安静静的待在那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此前出现车前的男人再次出现了。他站在火堆之后，平静的指了指身边的一张肮脏的床铺。男人即便是一言不发，但是永井良太还是很自然的从惊恐，在见到那火焰之后突然变得别样顺从的勃固人手中，接过了高烧不退的孩子。

    这孩子轻的就像是一张纸，在火光中飘摇着，嘴里不时还会冒出一些胡话。

    此时的勃固人夫妇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小兽，根本不敢动弹，他们惊恐的看着那个明明站在火光中，却是立在无边的黑暗一样的男人，就像是看到天敌，愕然不敢说话，也不敢反抗东瀛人从他们手中接过孩子的举动。

    那男人从黑暗中向前走动了。

    他一声不吭的穿过火堆，就那样立在火中，也只有这样才让火光照亮了他的身体。他很胖，穿着野人一样的兽皮衣服，这衣服不仅厚重而且款式像女人穿的，他就连胸脯也被垫高了。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男人突兀的开始跳动，他明明很胖，让人觉得在穿上那看着就沉重繁杂的衣服之后就一定不会转身了，然而他击打着腰间的神鼓旋转起来是那么的轻盈，他一边舞蹈着一边歌唱，唱的是谁也听不懂的语言，舞蹈的是狂乱中带着优雅的动作。他在火中舞蹈，他越是跳动，火焰就是大，越是歌唱，火焰就是狂躁，而他一直跳到火焰彻底的淹没了他整个人才停下。

    这个时候他又像是开始那样立定了，也是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他安全了。”

    所有人下意识的回头看那个躺在床铺上的孩子，只见那孩子突兀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喊着要喝水，还说他饿了。

    于是勃固女人狂叫着冲过去抱住了自己的孩子，而勃固则是男人痛苦的挠着脑袋，跪在了地上。

    “神人！”

    勃固男人大喊，而且像是只会说这一句话了，不停的大叫重复着。

    “神人！神人！神人！神人！……神人！”

    火焰中的男人轻轻的跺脚，将浑身暴烈的火焰像是灰尘似的被抖落下来。他又重新归于了黑暗。

    “你们回去吧。”

    男人这样说。

    “那么代价呢！神人！神人！神人啊！代价呢！”

    勃固男人重重的在地上磕头。

    “代价你们已经支付过了，离开吧。”

    ‘神人’的话语中带着不容拒绝、不许反抗的力量。这家来自勃固的偷渡客恍恍惚惚的离开了。

    等到他们走远。当营地中只剩下永井良太和男人的时候，男人告诉永井良太有一只褐色毛色的猴子代替那个孩子去了黑暗的世界。

    永井良太也在星光下的角落中看到了一只本该活蹦乱跳的小猴子一动不动的躺着。

    他紧紧的攥着手，打了个很深的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