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一个影子从一片黑暗中冒出来，司务长鲁士刚神经紧张的将枪口对准了对方，要不是那黑影气喘吁吁的说出汉语来，他一定克制不不住自己的战栗的神经扣动扳机。

    “是谁？是石昌辉吗？”

    鲁士刚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第一次感觉听到汉语是这样的美好，他的神经已经被那些如同恶魔似的低语弄的就像是紧绷的绳子，他甚至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样的高压环境弄得神经错乱！而这些似乎就像是弄断一截绷紧的绳子那么简单。

    “是我，是我！”石昌辉说，声音也显得很激动“听这个声音，是司务长吗？司务长！”

    “唉，是我。”

    “好啊，好啊，能遇到您！”说着，石昌辉就向着鲁士刚躲着的杂物间靠近过来，他一边费力的拉着个什么东西，一边兴奋的说道，就像是遇到鲁士刚是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和倚靠似的。

    “你带着的是什么东西？”

    鲁士刚将自己简单搭建的杂物掩体挪开，看着石昌辉拖着一个东西走过来，等到对方走近了些，他才发现那是一个人。

    “什么人？”他怀疑的问，“是个东瀛人！”

    “啊，是的。”

    石昌辉汗涔涔的挤进杂物间，将那个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被拖着走的东瀛武士放在了膝盖上，让给鲁士刚看。

    借着杂物间小窗透过的月光，鲁士刚看到了这个东瀛人的样子。这是一个长相俊朗的年轻人，受伤严重，在脖颈上有一道很深的条状淤伤，不过这显然不是能让对方失去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主因。

    对方肚子上插着的箭才是导致他动弹不得的根本原因。看到这羽箭，鲁士刚瞳孔一震，看看石昌辉又看看那个东瀛人，压低了声音说：

    “你们也遇上那些……野人了！他们连自己人也杀吗？”

    石昌辉正在重新构筑掩护，听了鲁士刚的话，顿时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喉咙间带着哭腔的说：

    “哎呀……您也是遇到了吗……您不知道，我们那一组三个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了呀。其他人都死掉了！一个被用锤子打碎了头，一个被射在脑门上，都是当场就没了！”

    “我这边也差不多……”鲁士刚小声的说。

    “……东瀛人，哦，东瀛人！”石昌辉说着抬起了些被自己带到这里的东瀛人的身体，“我害怕极了，逃命的时候遇到了这个家伙。他明显神志不清，不知道怎么回事靠在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头，我看他是个东瀛人就挟持他做盾牌……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那些人连东瀛人也不放过！”鲁士刚说出了石昌辉没有说完的话。石昌辉点点头，看看东瀛人惨白的脸色，又接着说。

    “他怎么也救了我一命，我就带着他过来了——我记得我们在这里设置了电台吧？对了，司务长！您有没有……”

    “没用！信号里头一片杂音，根本没有用！电台没有用，这里黑漆漆的一片，电也断了，夜视仪也没有用，信号什么的也没有。在你没有来之前，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已经不在一个正常世界里了！”

    鲁士刚垂头丧气的说，“没有用！野人甚至不怕枪，射箭又准，一开枪就算是打死了一个，枪声就会引来其他的野人，简直没完没了……”

    他随着章继雄将军从上层一路上下，被安排在这一层清扫，可是在将军带着大部队离开之后，平稳的清扫行动才进行了没多久，那些野人就出现了，随着而来的就是断电，信号缺失，陷入恐慌的团队很快就失去了组织，鲁士刚就是在那个时候逃到电台这里来的。

    “你带着他……”鲁士刚说，“没想到他们连东瀛人也杀，难不成不是源氏的人？也不对……好吧，真是一团糟！”

    “你把他扶起来。”鲁士刚又说，转而摸出一个小巧的相机。

    “好的司务长。”石昌辉将受伤严重的东瀛人扶了起来，东瀛人艰难的发出难受的闷哼，迷离的眼睛看着几人，似乎一直没有搞明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鲁士刚给他拍了好些照片，然后将相机收起来，按着东瀛人的肩膀让石昌辉重新放下他。

    “这样算是留些证据，这样哪怕……也是好的，至少给外边留些信息。”

    石昌辉听出了自己司务长言语中的不自信和悲伤，于是也瞪着在黑暗中发亮的凶戾眼睛看着他，牙齿和牙齿打着架。

    “咯咯咯……我们不能出去了吗？我们……”

    “路上你有遇到其他人吗！”

    “没有……”

    “那，我们只能祈祷将军们发现我们的困境了。”

    “……至少您还在这里，”石昌辉说，“不然我可真是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他就是因为担心孤单和黑暗，才不惜浪费体力也要带着东瀛人一路逃跑的。他现在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些赤膊着上身，穿着兽皮裙子的野人，和野人们鲜血淋漓的牙齿与寒光闪闪的羽箭……

    这一切无不令他恐惧的瑟瑟发抖。鲁士刚也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于是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像是长辈似的，语重心长的想要安慰些什么。

    “没事的，我们的将军们可都是……”

    都是什么？怎么说一半不说话了？石昌辉抬眼看看自己的司务长，却是被对方眼中的狠厉和恐慌吓得差点惊叫出来！

    鲁士刚红着眼睛捂住石昌辉的嘴，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让石昌辉注意听。

    听。

    “@%#……%￥……&#￥￥”

    一阵极小的叽里呱啦的说话声从黑暗传来，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一些平时听不到的极细小的动静也成了在心头打响的闷雷。

    压抑的说话声中还伴随着轻巧的赤脚踩在地毯上，和肌肤摩擦粗糙的兽皮的声音，这声音从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不知道离自己近不近，不知道脚步声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它就是那么存在。

    心跳很自然的就超越正常的水平，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超乎想象的明显。

    石昌辉下意识的去拿枪，鲁士刚则是立刻想要阻止他，可是在一片令人神经紧张的黑暗中，他到底是没有成功。

    石昌辉握住了枪，清脆而悦耳拨片撞击声在黑暗中久久回荡，好像有一声响雷打在草原上，随着这一声振聋发聩的响动，外边那悉悉索索，似有似无的声音也立刻随之消失了。

    屏气凝神过了许久，石昌辉才看向自己的司务长，对上对方绝望的眼神，惨淡的笑着说：

    “他们没有发现我们……走了吧？”

    “希望吧……”鲁士刚说，可是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他继续加固挡在杂物间门口的掩护，一边检查自己身上的弹药。

    “但是也有可能是去搬救兵了……不要多想。检查弹药吧，我还有两个弹匣，一个手榴弹，你呢？”

    “半个弹匣，两个手榴弹和一个震爆弹……”

    “……好吧。”

    鲁士刚递给石昌辉一个弹匣，里头黄橙橙的子弹无疑给了对方很大的勇气。石昌辉看看身边躺倒的东瀛人，伸手去搜他的身，只发现了一把手枪和一小包散装的手枪弹。

    石昌辉把手枪和子弹递给鲁士刚，鲁士刚则是点点头，同时又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他无声的张着嘴，用口型说，‘仔细听，别发出声音！’

    等到了这个时候，鲁士刚反倒是没有那么恐惧了，没有那么像是害怕一个无影无踪的恶魔一样的害怕了。

    ‘害怕又不害怕，’他想，‘我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了，每个人都有克星，我就害怕不知道的东西。现在它来了，我知道它来了，我不害怕了！’

    一个沉闷粗大的脚步声，毫不掩饰的踏着有规律的步子走了过来，随着着脚步声的是告死鸟叫声似的清脆饰品相撞的声音。

    鲁士刚猜那些一定是什么骨头做的饰品，可能是像是沙和尚一样的人头骨项链，肯定是那样。他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对方的清晰画像了，对方一定是一个高大壮实的野人，褐色皮肤，赤裸上身，至少有三百斤重，身上满是自己的战利品——人的骨头和其他动物的骨头……

    他走过来了，一定是刚刚的那个野人去报告了，找来的救兵。不过，只要是野人，只要是个人，我们待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没有人从左右后边发动攻击，我们只要躲在掩体后边，只要对着他们开枪，我们一定可以守住……只要节省一些子弹……

    ‘这地方好极了！’他想，对石昌辉说轻声说：“小心用子弹。”

    石昌辉浑身战栗着，恍恍惚惚的点点头。

    “#￥#￥……￥%……”

    突然传来的，不加掩饰的怪异叫声让鲁士刚浑身一震，石昌辉更是直接做出了战术动作，神情紧张的用枪口对着掩体外。

    他卧倒在那个被捡回来的东瀛人身上，把他当做了掩体和枪架子，东瀛人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啊……”他虚弱而痛苦的摇摇头，可是没有人管他的感受。

    之后沉默又持续了一会，鲁士刚不堪忍受这样的气氛，于是从墙角和掩体的空隙处探头看了一眼，万分小心从黑暗中射出一支羽箭从眼眶射入，杀死自己。

    在外边的地上有三具尸体，其中一具是自己人的，另外两具是野人的。为了杀死这两个野人他扔掉了自己的倒数第二颗手榴，那个士兵则是早就被射死了，早在他扔出手榴之前……

    外边各处还有其他的尸体，可是他看不到。靠着墙，他明白这地方很牢靠，只要敌人不向着自己这里扔炸弹，那么自己就可以守住。

    黑暗中突兀的闪动了些亮光，鲁士刚死死地盯着那个不正常的闪光，眼睛敏锐的分辨出那该是一双眼睛，那眼睛立地两米高，凶狠而绝情。

    是敌人，那个三百斤的敌人。

    鲁士刚抬枪打出去一梭子，又很快扔出去自己的最后一个手榴。他觉得自己肯定打死了那个高大的敌人，随着一声轰鸣和一阵亮黄色的闪光，半只手掌飞到了掩体前，像是一堆肮脏的橡皮泥。

    鲁士刚咬着牙看看这肢体，又望向远处。

    ‘这帮家伙有勇无谋，’他想，“我该不会是打死了一个酋长吧？”

    可是那眼睛还亮着，依旧离地两米高，依旧是那么狠厉而绝情……

    这时，那眼睛又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