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三日前，差团离开玄霆城前往雍州。

    柳茗正坐于辇车门帘之前驾驭车马，听得车内云棠与他说话。

    云棠的辇车本就是寻常马车的架构，除了两侧有以窗帘遮盖的窗户，便只有正前方有一以门帘遮盖的门。

    “对刘筠的事，文举你有何看法？”云棠的话透过门帘传出来，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柳茗听清。

    “多谢殿下为卑职出头。”柳茗嬉皮笑脸地回答。

    柳茗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帘内传出另一位少女的娇笑声。

    “本宫问的不是这个。”云棠叹了口气，语气无奈至极。

    “除去殿下为卑职出头之事外，卑职确还有一事不明。刘筠这样的人，为何能成了刑部的员外郎。”柳茗笑了笑后，赶忙配合云棠。

    他哪会不清楚云棠这是有意要与透露些消息。

    “刘筠的父亲是吏部侍郎刘焚，这其实不算什么，主要是他的生母是晋国公姚鸿勋的女儿。

    勋贵树大根深且与父皇得失相背，也是父皇这些年始终在想办法解决的事。”

    听完云棠温声解释的这几句话，柳茗反倒真的有些不解，以他的看法，刘筠此人既是家室显赫那做个六品的员外郎其实也并不算什么。

    但云棠提到勋贵与李卿彦得失相背，并且李卿彦这些年始终想要解决勋贵势大的问题，才真正令他不解。

    他看了看身上的玄甲轻声问道：“那为何玄甲军还要选自勋贵子弟？并且还负责护卫皇城？”

    “勋贵并不是一个人，虽说是代表一个势力，但其中错综复杂，只要不动摇整个势力的根本，这些人很难统一意见。

    况且，整个玄霆城中最不需要保护的就是皇城。人皇身负众生之力，身处玄霆城内便是道祖都不是对手。勋贵子弟就任玄甲军，既是靠着他们相互牵制，也是在宫中留下质子。

    真正决定玄霆城是否会出现动乱的，其实是那些喊你“少将军”的禁军。”

    说到这里，向来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的绮玥开口道：“既然人皇这么厉害，当年陛下是怎么清君侧的？”

    云棠瞪了绮玥一眼，轻声回答：“那时父皇本就是人心所向，先帝为打压父皇有意放权大量勋贵势力，其中有些是当年立有大功的功臣宿将，有些是当年乱世的诸侯势力。

    由于让出的权力过大，当年许多勋贵如尚在乱世时一般鱼肉百姓，视子民于无物。故而天下怨念极重，先帝并无众生之力加身，只是王朝的皇帝，而并非我人族之人皇。

    正因此，儒家圣人对父皇鼎力相助，清君侧时，震慑住了勋贵中的高人。便是如此依旧艰险万分，若不是柳将军救驾及时，能否成事依旧难说。”

    “原来是这样，云棠姐姐，你知道的可真多。”绮玥恍然大悟。

    “许多事说给你听，你莫要说出去。还有我跟柳文举讲话，你也不能说出去。若不是知道你的嘴还算管的住，今天你在这里，我恐怕一句话也不会讲。”

    “云棠姐姐放心。”

    “这样看来，若是淮王……那陛下制衡勋贵的手段便又少了一层？”

    “这便不是我等担心的事了，父皇想必早有算计。”

    才出玄霆城不远，一路上风平浪静，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便度过了大半日的光景。

    临近傍晚时，在差团前方护卫的禁军都尉陈乾来到辇车前。

    “卑职拜见二位殿下，见过少将军。”

    不等云棠开口，柳茗正色道：“陈都尉免礼，是有何事？”

    “回禀少将军，按您军令差团到达安河城后，派遣斥候探查周围，保持警戒。目前已临近安河城，您看是否派出？”

    “嗯，派出斥候，如有异常及时禀报。”给出肯定的回复后，柳茗话锋一转，笑了笑，“这是例行之事，诸位同袍不用过于紧张，但要做好本分之事。”

    “是，卑职这就去安排。”陈乾骑着马往禁军行阵中去。

    “已经到安河城了？”说话的是云棠。

    “没错，按最早的安排，今夜差团在安河城休息，之后几日分别在清远城、白山关、泰霖城过夜，到了泰霖城便离开司隶，进入并州境内了。”

    “到时本宫和绮玥直接去行邸休息，文举记得给我们带些坊市的吃食。”云棠动人的嗓音带着笑意。

    “是。”柳茗笑着应下，“说起来，殿下自幼都不曾离开过玄霆城吧。”

    “没错，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本宫还是不到处乱逛了。”

    “可是……”绮玥想说些什么，但才刚刚开口便被云棠打断。

    “绮玥这几日就不要乱跑了，不要给文举他们添麻烦。”

    绮玥想了想，便明白云棠应当是到行邸后有事要做，或是打算安排什么事给柳茗做，便不再坚持。

    “好吧，全凭姐姐做主。”

    不到半个时辰，差团便浩浩荡荡进入安河城，安河郡守早已做好准备，于城门外迎接。

    云棠以舟车劳顿为由拒绝了安河郡守准备的晚宴，直接前往落脚的行邸。

    除了安排随行的丫鬟为自己和绮玥布置房间，也特意嘱咐看看柳茗的房间是否准备的妥帖，有需要整理布置，为他整理布置。

    柳茗则孤身一人离开了云棠的行邸。

    差团人数很多，住处是集合在一处，但实际上范围很广。

    柳茗将夜里的岗哨安排完毕后，便去了三司官员的行邸拜访。

    “卑职见过宋大人。”

    柳茗刚到门口，便见到御史台那位德高望重的宋温宋大人。

    “原来是柳都尉，老夫有礼了，不知此来是有何事？”这位宋大人老成持重，行事滴水不漏，对待柳茗这位既是下官、又是后身晚辈的，依旧以礼相待。

    况且今日清晨刘筠之事已经足以证明，柳茗的能耐与受云棠器重的程度。

    “卑职前来是希望各位大人若是今夜打算在城中出行的，能否在王大人或者宋大人您这处，告知一声去向与归来的大概时间。”柳茗清楚这位大人的为人处事，也不多做拉扯，直言道。

    “柳都尉的意思，老夫明白。稍后老夫自会去与各位大人讲明。柳都尉放心，不会让你难做。”宋温抚须点头道。

    他心下暗中赞叹：“这位柳都尉小小年纪，行事便如此老辣。既是承了他的情，自然是不能让他难做。”

    “那便多谢大人了，卑职告辞。”

    早在柳茗离开行邸去安排岗哨之时，云棠已经行邸院中收到来自暗卫的飞剑传书。

    在玄霆城中的日子里，她每天都要处理大量来自暗卫的各式消息。

    而由于差团在行程中，不便接收消息，云棠只能将这些消息留在晚间统一处理。

    等她细细研读过各地暗卫传递的消息，确保没有细节被遗漏后，窗外昏黄的落日，已悄然间变作皎洁明月。

    虽说对于四境道门修行的云棠而言，这样的事实在算不上消耗，但她依旧有意伸了个懒腰，笑着起身。

    丫鬟们已吃过晚饭，伺候在旁，等待公主殿下的呼唤。

    柳茗倚在云棠房门口，那柄玄金雕龙枪被他抱在怀中，正好见到美人舒展窈窕婀娜的身形。

    仿佛面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万古苍山空山飘雪、秋日晚江霞雁齐飞、一夜花开后，暖阳普照春满园，以及上灯节的玄霆城中那花灯如光链、橙焰印湟水的人间烟火。

    云棠就是这么美，是上面那一切的融合，是天下第一奇景。

    “发什么愣呢？该吃饭了。”

    柳茗一愣神的功夫，那位绝代风华的佳人已站在他面前，笑语嫣然。敲了敲他的额头。

    “哦，好。卑职给殿下带了些当地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