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矩子
墨家弟子口中的养心堂,是间宽敞的静室。
属于是用来打坐参禅,悟道明志的地方。
场景颇为简陋,除了木门和缕空的木窗外,就只剩下地上整齐排放的草蒲团子。
周溯等人被领至地方的时候,就见到不少墨家弟子,束高冠,着深衣,一身续衽钩边的素衫盘坐在蒲团之上静心养气。
与众弟子隔行相对的,是一个鹤发老者。
一头白发同样以高冠束起,三寸羊须使其看起来仙风道骨,颇有高人素养。
周溯一行心有所感,而适时,身前半步的引路弟子躬身见礼,映证了众人猜想。
“矩子,玄天剑圣沧海君之子一行前来拜谒。”
坐在首座上的垂目老者,便是当代的矩子。
见对方睁开双目,打眼过来,众人皆是躬身。
“矩子。”
这礼得给。
所谓矩子,便是墨家的老大,掌门,话事人。
矩,取规矩之意。
子,为尊崇之人的敬称。
合在一起,就是执掌规矩之人。
而眼前这个老头,就是矩子为第八代矩子陆玄子。
他目铄精光,露出微笑,冲周溯等人指着近处的蒲团抬了抬手,道了一声:“坐。”
周溯看了一眼左右,便带头在矩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但是老邓没动,秦裳蓉和小丫头也没动。
矩子的目光跟随着周溯,直至看着他坐下,拈须笑道:“周君子年少俊朗,风姿更胜沧海君,不错,不错。”
周溯微微低头,接受了长者的赞赏。
对于这位,周溯还是保持着谦逊恭敬的姿态。
致礼后,周溯道:“矩子,这次来其实是家父委派了一件事……”
陆玄子笑道:“君子是说拜师之事吧。”
“是。”
说着,周溯便从怀中掏出了那块作为信物的白璧,想要交给了对方。
这么说来,老爹应该是跟这老头提前打过招呼,那关于那块白璧的事,这老头又知道多少?
周溯双目注视着对方,想要从矩子的神态上判断一些东西,可惜陆玄子只是朝那玉璧看了两眼,点了点头,并未去取。
“这璧极其珍贵,君子务必收好,更不可轻托于他人。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受教。”
见周溯将璧收回,陆玄子才继续说道:“君子,可否将手给老朽看看?”
周溯倒也没有忤逆,只是奇怪:“矩子还懂看相?”
“略通一二。”
陆玄子接过周溯的手,看了看手上的脉络,笑道:“不错,是有大气运之人。”
而后,没等周溯再继续发问,陆玄子将食指中指两节手指一勾,扣在周溯的筋脉上。
周溯看到老头两条花白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半晌不语。
他这天生无法感知炁的毛病,他爹既然让他来拜师,自然也该跟这老头透过底,就是不知道墨家这偌大底蕴的门派,能教不能教。
如果不能,他拜这个师不知道有何意义。
“怎么样?”周溯小心翼翼地问道。
陆玄子双唇嗫嚅一下,眉头并未松开,缓缓说道:“不错。”
周溯一愣。
不错?
可你这副苦着张脸忧心忡忡的表情,说的话要我怎么相信?
“比想象中的要快。”末了,陆玄子嘟囔了一句,松开了周溯的手。
“比什么要快?”
陆玄子笑了笑。
既没回答,也没否定,而是避开了这个话题,转移到了拜师的事上去了。
“君子放心,既然令尊将你托付于墨门,老朽自然不遗余力。”
“老师。”周溯忙拱了拱手,环顾左右看哪里能奉茶的茶具。
其实没茶也不要紧,只要有个盛水的容器就行。
这趟南下拜师,他老爹特意信中交代过,要带酒。
这不,周溯就带着自酿的数坛陈酿上门的。
可就在他这一声老师叫出去,准备让老邓去取酒拜师的时候,陆玄子托住了他的拜礼,笑道:“别忙,你要拜师的人不是老朽。”
“?”
周溯一脸奇怪地看着眼前的老头。
说起来,老邓在路上向周溯科普过,墨家现任的矩子实力应该跟自家老爹差不多,都是七重境的大宗师水平。
那他来拜师,不拜他拜谁?
见周溯面露疑惑,陆玄子解释道:“此人便是老朽的师弟,季磐。”
这就让周溯更加不解了。
“为什么不是矩子您呢,还是说矩子不便收徒?”
是刚才摸了筋脉,觉得自己没有天赋,又不好拂了他爹的人情,所以打发给下面的人。
周溯不无恶意地想到。
如果是这样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可就在周溯打算把话挑明的时机,矩子笑道:
“以东墨与沧海君的渊源来说,自然是该由老朽亲自收你为弟子才对。”
陆玄子摆动着枯瘦的指节,向周溯解释道:“可如你所见,老朽如今年事已高,纵使有收徒之心,恐怕也无授业之力,届时若是一病不起或者亡殁,反而耽误了阁下大事。”
周溯一听,奇了怪了,我能有什么大事——
难不成这老头知道九州鼎的事?
不能够啊。
“这……矩子老当益壮,益寿延年。”周溯强笑着拱手道。
陆玄子笑着抬手,示意不必多言。
“老朽给你找的这位师傅,也不是随随便便找的,他与老朽同辈,不过因为是先师的关门弟子,年纪相差老朽许多,现在还正值当打,有这心力和气力能够教你。”
老矩子不无自嘲地摸了摸自己的苍髯皓首,目光定定地看着周溯,伸出那根纤细枯瘦的手指在周溯胸口一点:“但还有一点最为关键。”
“最关键?”
“听令尊说,你曾学剑三年,却无缘寻得炁机?”陆玄子忽地压低声音道。
“……”
看来自己的老爹没少透露,不过自己正是为此而来,也就痛快承认了:“是。”
“这便是了。”陆玄子道:“我这位磐师弟,他也有类似的经验,正好可以对症下药。”
“季磐,我是说这位季师傅他能够……”说到这,周溯调门不禁有些难掩激动地拔高,末了,赶紧压低声道:“能解决我提炼不出炁吗?”
周溯之所以说的这么小声,因为这着实是件颇为丢脸的事情。
要知道,感应炁,提炼炁于脉络丹田之中,在修行之道里可是入门中的入门,初始中的初始。
别说这里这些墨家门徒,就是像霸天这样年纪的小丫头,如果天赋稍微好一点,有人教,也应该早早就跨过门槛了。
打个最不恰当的比方:
周溯这么二十岁的人了,还在跟一帮穿开裆裤的小屁孩一样背三字经。
而陆玄子也同为压低声道:“季师弟年轻时曾一度炁机断绝,武功尽废。”
“那他现在怎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实力更胜往昔。”
周溯很想问矩子这个瓜保真不。
不过这养心堂内,人多眼杂,他只能问:“那这位季磐师傅他在哪?”
“莫急。”陆玄子再度抬了抬手,打断周溯的追问,一面扬声望向堂内那一众墨家弟子,报了个名字:“应雄。”
“弟子在。”
齐刷刷的一片墨服当中,有一人起身。
此人虽然身着素服,但样貌伟岸,比不得周溯的无双貌,却也炯炯双目,一表人才。
陆玄子旋即吩咐:“应雄,这位周溯周君子此番来是为拜师于季磐师弟门下,你作为本门大弟子,同门师兄,带几位宾客去熟悉一下环境。”
“是。”
邵应雄向矩子恭敬行礼,然后来到周溯等人的面前,伸手招呼道。
“几位,这边请。”
周溯等人看了一眼闭目打坐的陆玄子,又着一眼眼前笑脸相迎的邵应雄,留下一应拜谒的贺礼,从养心堂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