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成，你先在附近找找有没有野兽的痕迹，我跟老邓商量一下。”

    周溯毫不避讳地出言支开了许成，然后对老邓问道：“你说这厮是不是故意引我们去对付山主，好为他那死去的爹报仇啊？”

    周溯向来是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心的。

    老邓笑笑：“少爷这么想无可厚非，不过人家好歹说了这山主的危险，最多也算是个阳谋。”

    先秦时期，比起用阴谋诡计，更喜欢用阳谋。

    毕竟这是连打仗都讲究礼仪的奇葩时代，而最著名的阳谋便是二桃杀三士的典故。

    这个故事发生在其他任何时代都不可能成功，但是偏偏在这个讲究礼义信的时代就发生了。

    周溯闻言也笑着点头：“他这么说我反而更感兴趣了，而且我隐约觉得，这次的事情跟这山主也必然有所关联。”

    “哦？”老邓笑着问道：“大少爷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周溯原本还想卖个关子，但一看眼前的人是老邓，也顿时觉得没了必要。

    他跟老邓谁跟谁啊，过去搞出那么多东西都已经见识过了，这还搞什么神秘，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这装逼的阈值已经被无限拔高了。

    “老邓，你说这世间万物像不像是一个圆环？”

    “大少爷此话何解呀？”

    “你看啊，山里的老虎厉害吧，它可以吃狼，吃狐狸，狼和狐狸呢虽然没有百兽之王的老虎厉害，可它可以吃比自己小一截的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比如刚才许成说的麂子，野兔。”

    老邓点点头。

    周溯继续说道：“野兔，麂子吃地上的青草，树上的果实。而最强悍的老虎，无论是老死病死，还是受伤而死，尸体最终都会腐烂于地下，又成为了菌类……也就是肥沃了土壤，成为了这些花草的养料。”

    老邓闻言，思索良久：“这么说来，这世间万物确实如同一个圆环，只是大少爷，不知这人的位置，又在圆环中的何处呢？”

    周溯伸手打断他：“那个你先别管，跟我们现在要说的没啥关系。”

    “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这个环中，有其中一环变得异常的强大，比如说我们刚才说的狼，它汇聚了足足上百头，咬死了原本比自己更为强大的老虎，不断地繁衍出更多的狼崽子，情况会变得如何？”

    “会变得如何……”老邓嘀咕着，显然还有些没有吃透周溯的想法：“那麂子和野兔的数量肯定会迅速地减少，因为这么多狼，它们需要的食物肯定也多。”

    说到这，他猛地一抬头：“这座山会被吃空，它会瞄准山下的猎物！”

    老邓双眼盯着周溯的眼睛问道：“山主？”

    “山主。”周溯点点头。

    “任何一个生态链都有一个平衡点，只有这样，它才是活的。”周溯说道：“但是照许成的说法，这个山主太强了，它已经不只是食物链顶点这种程度的存在了。如果真像他所说那般，这个山主光是移动就有如此摧枯拉朽的效果，这座山的生态平衡根本维持不到今天，山里的动物早就逃跑了，毕竟没有谁是心甘情愿作为他人饵食的，动物也一样。”

    “大少爷的意思是那许成说谎？”

    “也不一定。”

    周溯既没否定，也没肯定：“如果许成说谎，那他骗我们进山必然有所图，他动机是什么，为了杀我们灭口？可我们不过是被卷进这个事件当中的无辜者。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被他弄死了，他要怎么跟外面的人交代，怎么跟墨家的矩子交代？

    “有这个功夫，不如随便搪塞个理由把我们骗过去不就完事了么，何必主动请缨这必然是烂摊子的事呢。”

    “姆。”老邓点头同意，继而又说道：“我望过他的炁，他只是一届普通人。”

    “……”周溯有些无语，但他跟老邓彼此算是知根知底，也不多计较，继续往下说了下去：“我觉得可能性有两个。”

    “大少爷请说。”

    “一个就是那山主真如许成所说，但是这玩意是一个惰性生物，不轻易移动，动一次的周期可能是半年一年，那么那些受到惊吓的动物，也会习惯这种类似‘天灾’一般的存在。”

    “还有一种呢？”

    周溯眯起了眼睛：“所谓的山主妥妥就是个幌子，我觉得这个山里面应该藏了别的什么东西，而这次的事件，就是这玩意闹出来的。”

    许成有一句话说的很好。

    死掉的人是不会为加害者做宣传的。

    那么这附近的居民，包括许成在内，所有人对于山主的印象，都是基于那些所谓山主留下来的“痕迹”，还有那些罹难者的尸骸或者说是遗物自发联想的。

    但是周溯这个带着前世记忆的外乡人，却没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概念。

    尤其是，他在牛苑看到那么多死牛，肉并没有被取走，反倒是内脏——尤其是保存完整的内脏几乎被掏空。

    这很难不让人认为，有什么东西在收集内脏做些什么。

    周溯以前还是看过不少书的，无论是正儿八经的推理小说还是一些纹章学，神话类的闲书，里面都介绍到一种叫做异教徒的东西，喜欢收集一些血腥的东西搞恶魔崇拜。

    而楚国这个地方，是个封建迷信思想颇为严重的地方。

    他们很喜欢祭拜，看什么都喜欢套用鬼神之说。

    在这样的土壤里面，周溯已经开始开始怀疑有人是故意在借着山主的名号，搞什么东西。

    不过现在的线索还不够明确，也有可能两者相汇只是意外巧合。

    要想真正搞清楚这一点，不深入虎穴估计是不可能得出答案的了。

    周溯目光望向老邓，询问道：“咱们如果现在去会一会那山主，有多少风险？”

    老邓目光微凝，注视着那片许成描述是由山主留下的沟壑道：“如果对方的体型真有如此庞巨，对付起来或许会有些麻烦，不过咱们抽身而退应该问题不大。”

    体型大代表着行动肯定会受到影响，老邓有自信，真遇上危险带走一个周溯应该不成问题。

    并且最关键的一点是，老邓这种第五境的高手看山已不是山，看水已不是水。

    他能通过观炁，看到万事万物所蕴存的炁机，并藉此预判风险。

    比如说之前他们在沐阳县遇上的那个黑乎乎，从人嘴里钻出来的玩意，就给了老大极大的压迫感。

    而蕴存在这座山中的炁机，虽然庞大，却没有给老邓同样的感觉。

    周溯闻言点了点头。

    当机立断地叫来了在一旁装作看风景的许成，然后说了他们打算继续向前。

    周溯特意留心了一下许成的表情。

    倒也看不出欣喜，或是为难的情绪，对方攥紧拳头，然后理解般地点了点头。

    他从背上解下硬弓，然后深吸了口气，答道：“君子，我准备好了。”

    “那你带路啊。”周溯奇怪地看着他。

    但许成咂吧咂吧嘴，道：“这个，在后面的路我也没进去过。”

    “……”周溯一时有些无言。

    好在老邓这时候笑了起来，遥遥一指：“如果我没猜错，那山主应该栖息在那边。”

    许成有些愕然：“先生能感觉到？”

    “隐隐约约。”老邓依旧眉眼带笑着说道。

    周溯自然是知道老邓的本事，他努努嘴，三人便摸着坡道，朝着大山地深处继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