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之古，精灵欺诱而亡，如花散，如火尽。

    ——《幽夜精灵的诗章》

    ……

    下一瞬间，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伊尼斯皱着眉绕着火堆走了半圈，但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森林逐渐被破晓的曙光映亮，伊尼斯将乔安拍醒，继续前行。今日的气温比昨日要稍微低一些，但空气仍然沉闷。他低头看着指南针，问道：“大概还有多远？”

    乔安的用食指和拇指在空中比划着，面对着他，小步倒着走：“我算了算我们的步长和速度，昨天大约走了八公里左右。但继续往前会更加难走，可能还需要……”

    她的话音被狠狠截断。它来得如此迅速，从摇曳的树木间腾空而出。

    伊尼斯的潜意识和肌肉记忆让他以惊人的反应速度翻身躲闪，还未等他重新意识到乔安的存在，野兽的利爪就已经划破空气，深深地嵌入了乔安的肩膀。鲜血迸涌而出，乔安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是一只巨大的虎。它高举着前爪，准备再次向乔安发起攻击。伊尼斯眼眸一紧，猛然冲向乔安，转动手腕，将她推了出去，同时顺势向前翻滚，躲过了袭击。

    “按紧伤口。”伊尼斯大声命令，身子微蹲，狠狠地对上野兽的眼睛。

    闻言，乔安紧紧按住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她咬牙坚持着不发出声音。

    伊尼斯向来没有救人的兴致，面对麻烦，他总是第一个撇清关系。但是乔安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这种被迫行动的感觉令他感到不悦，他不耐烦地轻啧一声，迅速抽出匕首，将腰间的药瓶在刀刃上砸碎，玻璃碎片四溅而出。

    他向后腾空一步，躲过再一次挥来的利爪，在脚尖着地的瞬间再次跃起，匕首寒光闪烁，狠辣而准确地穿透了野兽的眼球。毒药顷刻间渗透血液，它发出痛苦的嘶吼，几次痉挛后轰然倒地。

    伊尼斯拔出沾满鲜血和眼球组织的匕首，冷漠地注视着它垂死挣扎。

    片刻后，他转了转脖颈，收起匕首，走向乔安查看她的伤势。

    他用水一点点清洗乔安肩部的伤口和周围的皮肤，再将百里香的浸泡液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和周围的皮肤上。

    乔安脸色苍白，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涌出，眼下的肌肉因为剧痛而微微抽动，但她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听起来更平稳：“你的手法也太好了，我看到你戴的是精钢护腕，你只是初级卡穆吗？”

    伊尼斯正用布条给她包扎，听到这话，故意手一抖。看着疼得呲牙咧嘴的乔安，他淡淡地回答：“啊呀，刚考上，不太擅长。”

    “……”乔安瞪了他一眼。

    “自己使劲按着。”伊尼斯将布条扎紧。

    乔安噙着泪水，抬起湿润的眼眸：“我没力气了……”

    显然，乔安现在已经没有力气走远路，当务之急是立刻扎营休息，但这只老虎的尸体留在这里，不知道会吸引什么其他的掠食者。

    伊尼斯把视线放在尸体附近的树干上。

    藤蔓。

    他迅速抓住藤蔓的一端，用力向下扯，如小臂般粗的藤蔓随着他的动作从树干上脱离，发出微弱的咔嚓声。他将藤蔓抓在左手中，凭空一跃而起，利用惯性和力量抓住一根突出的树枝，腾空而上，将藤蔓挂在一根坚实的树枝上，随后轻巧地跳下地面。

    伊尼斯用藤蔓的一头将这老虎的尸体的四肢牢牢地绑在一起，将藤蔓打结，而后向下拉藤蔓的另一端，尸体缓缓被拉升到树的高处，直到达到他满意的高度，之后将其固定。

    随后，他点燃了篝火，在乔安身旁坐下，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感觉到有人触碰自己，原本昏昏沉沉的乔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感觉发热了就说。”伊尼斯收回手。

    “谢谢你。”乔安勉强地笑了笑，“忘记说了，你揍老虎的样子超酷的。”

    还有精神开玩笑，也得是她乔安。伊尼斯不做声，只是瞥了她一眼。

    天色渐暗，乔安拖着步子走进自己的帐篷，很快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而伊尼斯坐在自己的帐篷里，掀起门帘，垂眸凝视着火焰，目光忽明忽灭。

    他在等待那只眼睛。

    但他一直等到半夜，除了在黑暗中跳跃着的橙色火光，他再也没在火焰中看到任何东西。

    昨晚是错觉么。

    伊尼斯缓缓呼出一口气，放下门帘。

    ……

    伊尼斯箍住乔安的脑袋，左右晃动。

    “哎……哎哎哎你干嘛？”乔安惊叫着醒了过来。她第一反应是侧头看了看肩膀的伤，包扎着伤口的布条依旧洁净。

    “换药，走了。”

    乔安连忙点头，借助着没有受伤的手臂的力量，艰难地坐了起来。虽然伤口还隐约传来阵阵刺痛，但已经比先前要好转许多。

    伊尼斯刚准备为乔安解开绷带，突然停下了动作。思索了几秒后，他取出药瓶和一块干净的布条，扔到了乔安的怀里，站起身悠然地走出帐篷。

    “诶！伊尼斯！伊尼斯——”乔安以为伊尼斯会帮自己换药，此刻有些呆愣。

    帐篷外传来他慵懒的声音：“自己做。”

    乔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好吧，她能理解。她早就察觉到伊尼斯不喜欢与人过多接触，昨天能帮她处理伤口估计已经是他能容忍的极限了。

    ……但她从没做过换药这种事啊！她疼得差点咬到舌头。

    由于乔安的伤势，他们比预期多花了两天才抵达了沼泽地。

    这片沼泽地被厚厚的苔藓和湿润的腐殖质所覆盖，一些扭曲的树根从泥浆中凸出，浅水池塘散布在沼泽地表面，倒映着周围的树木和灌木丛。

    他们找到了几座建筑，大部分的砖石已经剥落，几乎完全坍塌。他们仔细地搜索，但除了残存的石块和破碎的木梁，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去沼泽边看看。”伊尼斯示意乔安朝与自己相反的方向搜索，但她缩着肩膀摇了摇头：“我不敢……”

    伊尼斯只好让她跟着自己。泥浆渗透鞋子的缝隙，使他的脚感到潮湿和沉重。沼泽地的泥浆质地极不均匀，每一步踏入较深的泥浆中都带来微妙的下沉感。而当他迈开脚步时，黏附在鞋底的泥浆则给他带来阻力和黏腻的感觉。

    “那边！”乔安轻声喊道，用手指着前面一棵树的树根。伊尼斯朝她指的方向走去，发现那里有一块石头。它的尺寸不算太大，足够被一个人的脚掌覆盖，它深深埋在沼泽中，几乎与周围的泥浆融为一体。

    伊尼斯弯下身，轻轻触碰它，感受到微微的寒意，然后用匕首在表面轻轻刮划，发现它的材质异常坚硬，匕首没有在表面留下任何痕迹。

    这块石头的外观呈现出奇妙的几何形状，表面充满了复杂的纹理和图案，迷宫般的纹路、星星点点的斑点以及流动的曲线在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乔安蹲下身子凑近观察了一会，皱了皱鼻子。

    伊尼斯站起身，拉开视线距离，微微眯起眼睛。这些图案乍一看宛如一片狂乱的纹脉，错综复杂的线条和形状纠缠在一起，既没有明确的分界线，也没有显著的对称性。

    但在这些混乱之中，他感知到了一些波动。渐渐地，他找到了规律，随之便辨认出它是火焰的形状。然而，这火焰的轮廓并不清晰，仿佛在不断地变化和燃烧。

    与火焰相融的还有一些细小而模糊的纹路，它们勾勒出花朵的轮廓。这些纹路盘曲、弯曲、分叉，宛如花瓣或枝叶的延伸。花的形状虽不明晰，却像在火焰的燃烧中逐渐凋零，散发着微妙的腐朽气息。

    “火和花。”伊尼斯喃喃道。

    乔安猛地抬起头，与伊尼斯对视。

    “腐朽精灵！”

    “腐朽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