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茫茫旅程，却尚未识其宿命。

    ——《悲歌》

    ……

    不受控制地，伊尼斯竟伸手挖出了它的眼球，血肉在手中不断滴落。他猛力抖掉那些腐烂的肉块，拿起眼球仔细检查。这对眼球呈现出深邃的紫色，表面的纹理微弱地流动着，而细长的瞳孔宛如黑暗的入口。

    他审视了片刻，决定暂时将它们保存。

    等伊尼斯走到乔安附近时，她刚刚苏醒，正困惑地摸着脑门。

    伊尼斯提出了他们的回程计划：“我们走陆路回去。”

    乔安点了点头：“嗯。我们朝西南方向行进，大约两天后就能走出这片森林，然后再沿着南边的山脉行进一天，就能找到一个湖泊，那附近有一个村子。”

    伊尼斯对所剩的食物做了个大致的估算，确定能足够支撑他们的回程。他漫不经心地说：“你很容易被诱惑。”

    乔安的脸红了，她结结巴巴地辩解：“你在说什么？我……我没有！”

    伊尼斯淡漠地回应：“无论是盒子还是鹿，你都陷入其中。”

    “你……你说这个……这，这根本不是我的错！明明是那些东西太奇怪了……”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想到那个盒子，眼眶泛红。

    “无论有谁和你承诺了什么，它们都不是你信仰的神。”伊尼斯注视着乔安的大鱼际，上面纹着她虔诚信仰的卡扎杜尔神灵——红色巨大䴉，阿扎，“你手上的红色的鸟，并不只在那里。信仰不应该被束缚。”

    乔安陷入了沉默。

    她开始怀疑自己过去所有的经验和知识，黑鹿、盒子……它们和常识完全相悖，甚至威胁到她的信仰。

    她该相信什么？什么是真实的？

    然而，伊尼斯并不打算等待，而是直接打断乔安的思考，拿过那本从石岛上取来的书示意她一同翻阅。

    这本书的封皮和每一页都由兽皮制成，精致而古老，书中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些看起来像是阵法的图案，以及各种奇特生物的素描。

    “是它！”乔安指着一幅描绘鹿的素描给伊尼斯看。这本书并非只有鹿的描绘，还包含了细长而扭曲的虫状生物、蜘蛛状的奇异生物等等。由于书中没有标尺，他们无法确定这些生物的实际尺寸。

    而其中一页的内容让他们感到熟悉至极，蛇一般的身体覆盖着黑色鳞片，布满尖锐的利爪的细长触手从身体各处延伸，头部则有多个眼睛，类似蜘蛛的眼睛排列在头的周围。这和故事书里画得几乎完全相同，是海妖。

    “海盗船？”乔安嘴唇微张，眼中充满了困惑，她犹疑地问道，“难道那艘船真是被海妖袭击的？”

    伊尼斯和乔安是乘船来到这片废墟附近的港口的。那艘商船从东斯西国的比拉港出发，把矿石送到图扎王国的舒赞，然后从扎德运点纺织品回到比拉港。

    在他们接近港口时，他们看到了一艘海盗船。

    它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船体残破不堪。甲板上散落着破碎的刀片和残破的旗帜。泡白的尸体散布其中，那些扭曲的面容和冰冷的身躯，在阳光下显得诡异而可怖。泡白的皮肤和破烂的衣物使这些尸体看起来仿佛是被深海恶魔吞噬后吐出的残骸。

    所有的海员一口咬定是海妖所为，但当时的伊尼斯认为这艘船应当是在某个地方遭遇了不幸，然后被洋流冲至此。

    他微微摇头。经历了这些天，他也开始怀疑所谓的“海妖只是用来吓唬孩子的故事”是否存在着真实性。他亲眼目睹了那艘船被袭击的场景，以及森林中那些奇异生物的存在。这一切都与这本兽皮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他们翻到书的最后一页时，一张书页从中脱落了下来。

    伊尼斯将其拿起，仔细观察，发现这张书页的兽皮质地与其他页面不太一样，似乎是事后夹在其中的。上面的内容令他感到困惑，它呈现出一种迷宫般的图案，但却超出了他理解的规律。

    乔安皱着眉头，从不同的角度仔细观察着书页：“感觉像是一个错位的立体迷宫图案。”

    她用手比划着和伊尼斯解释道：“你从这个角度看我的手，是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但从这个角度看……”

    接着她转过身来：“……我的两只手看起来就在一个平面，相互相连，成了一条线。这张图解读起来很困难，如果有其他角度的图案，或许会更容易理解。”

    他们再次仔细研究了那本书，随后尽快地离开了森林，抵达湖边的那个名叫巴拉查的村子，并住了整整两周，计划等待乔安的伤势恢复后，再启程回比拉港。

    在巴拉查村休整的日子里，伊尼斯每天都窝在房间里，饭菜也由伙计送上门。这段时间，他反复琢磨着书中的图案，思考着那些神秘生物的意义。他感觉自己离答案越来越近，但又像是捉摸不透的流沙，让他无法把握。

    至于那对紫色的眼球，伊尼斯并没有告诉乔安。他将它们放在桌子上，让阳光洒在上面，看着它们在桌面上轻轻滚动。

    在阳光下，它们闪烁着柔和而华丽的紫色光芒，但他难以确定这光芒是来自阳光，还是从眼球中自发散发出的。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其中一个眼球，将其拿了起来，光滑圆润，触感冰凉。

    他的手停住了。

    伊尼斯定定地凝视着桌子上投下的缓慢流动的影子，那是如此熟悉的景象。这是特诺东大陆的地图！那么另一个……他拿起了另一个眼球，果然，正是特诺西大陆。

    伊尼斯举着这两颗眼球，将它们的影子拼接在一起。在流动的纹理中，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与众不同的光点。这些光点并不随着影子的流动而移动，而是在固定的位置上闪烁不定。

    他立刻联想到了前哨废墟。果然，在这个位置，有一个光点在闪烁着。

    他靠在椅背上，拉伸了一下脖颈，继续观察。总共有十个光点，分布在特诺东西大陆各处，其中有三个较大的光点分别位于东斯西和图扎交界的邦达比尔山脉、乌斯联盟的西南角和戈克北部。

    而在戈克中部，有一处细纹的流动看起来与其他不同，似乎是所有细纹的源头。

    这些光点必然与那些黑暗生物有关。他仔细追踪着纹路的走向，却惊讶地发现，这流动的纹路异常熟悉，宛如蛇纹般蜿蜒曲折，和那封信上的边缘的那些蛇形花纹完全相同。

    伊尼斯勾起一抹笑。

    他知道下一步该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