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末代皇弟

第51章 华州之战(二)

    “圣上?”韩建试探性地轻声问道。

    看到李晔毫无反应,似乎闭目睡去后,韩建又从怀中掏出了几份文书。

    其中有发给朱温的,有发给李克用的,甚至还有发给延王李戒丕的。

    一旁的昭仪看到韩建竟然如此大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对崔胤复相的任命,至少是通报给了圣上李晔,韩建最多是僭越。但是现在,他干的就是矫诏诛九族的大罪啊!

    韩建斜眼一撇向那个昭仪,吓得昭仪赶紧捂住了嘴。

    “哼!”韩建用完了玉玺,还放回在御案上。

    “陛下好自为之,臣建告退!”

    等到韩建完全离开,李晔坐了起来。

    身旁没有史官。他拿出纸笔,默默地记录下这份天子的屈辱记录。

    “天子病中,韩建毫无忧戚之意。”

    “天子御诏,竟敢夺去玉玺,自行奏印。”

    “所书公文,未及审阅,矫印专行。”

    天子已经窝囊到了这个地步,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

    华州城北五里之处。

    这里的地形还算平坦,但是土质又碱又硬,所以不适合耕种。

    反倒是作为战场,很适合进行作战。

    黄河天险被突破后,华州城外的隘口也被沙陀军一一冲破。

    败退的镇国军围聚在离城池更近之处,化零为整,各个残部报团行动。

    沙陀军这边,延王李戒丕率军一直突破到此处,就地安营扎寨。

    这一路上虽然受到了一些阻击,但是沙陀军过硬的战斗力,让那些阻挡都显得不痛不痒。

    敢于靠着城池如此近的距离下寨,也说明了延王破釜沉舟的决心。

    还好这个时代的城墙上没有配置火炮,离城池太近安营扎寨,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敌军的动向如何,城外还有多少力量?”延王询问道。

    “只剩下左武卫都将蔡敬思,聚拢残兵不到万人,与我军之南间隔一里外驻扎。”

    蔡敬思,是韩建手下的得力将领。他接到韩建的命令,收拢残部,占据有利地势,看来是要在城外与沙陀军的先头部队作最后一搏了。

    “把骑兵分在两翼。护军列在最前,拱卫中心。”延王将兵力作出了部署。

    就在这时,外头喧哗声大作。一个传令兵溜进了营帐,向延王请示:

    “将军,有贼子乘我部立足未稳,前来挑战。是否应敌?”

    “厉兵秣马,准备作战!”延王命令道。

    ……

    “据说沙陀人性格暴烈,只要派士兵前去叫骂,他们就会立即迎战。果然所言非虚。”蔡敬思自言自语。

    他取出了一个匣子。匣子中,就是韩建给延王准备的大礼。

    “镇国军上下,随我上阵。”

    两军对垒。距离已经不足五百步,几乎到远程武器的打击范围了。

    晚秋气爽,正是万物肃杀的时节。

    镇国军的合军有一万余人,是沙陀前军的两倍多。

    蔡敬思虽然是其中官阶最高的将领,手中有韩建授予的旌旄,但诸部合军,不是好统帅的。

    他能做的,就是把士兵尽量整齐排列,并且把精锐押在中军,希望在中军以数量优势,力克过去。

    而且,蔡敬思手中最大的底牌,是两军中间,前期挖好、做好了掩饰的陷马坑。沙陀军是进攻方,只要引导他们的骑兵冲进来,届时人仰马翻,马上就可以席卷反杀。

    沙陀军这边,则是有板有眼地摆出了阵型。五千人的部队,分成了十个方阵,两翼是最精锐的骑兵,中间是基础步兵和步战骑兵,还有非沙陀族的其他族人组成的护军。

    护军的作用,一是保护中军,不被骑兵冲击;二是被用作填充战线,有点像高级炮灰。

    沙陀军皆是精锐之师,编制整齐,自然是结阵作战。

    与后世小说家言不同的是,这些阵型并没有什么响亮的名头,不过是根据中军将领的临场指挥,随即组出兵力厚薄、聚合分散、包围反托等一系列的变化,来有效歼击敌军。

    兵书上的阵型都是死的,战场却是千变万化的。读了兵书,摆个固定的阵型,就自以为能迎敌,这就叫“纸上谈兵”。

    延王李戒丕在中军的望楼,看到了镇国军乌央乌央的人马,没什么章法地排列于前。只有对方主将蔡敬思的亲卫,还能看出组成了一道防线。

    “竖子以为不知汝计否?”延王冷笑一声,翼王早就把镇国军的防御举措介绍过了。

    敌军用来防御骑兵的办法,无非是拒马、陷坑。平地上一眼过去并没有布置拒马,那一定用的就是陷坑了。

    延王打算先看看敌军动向。

    蔡敬思看到沙陀人马十分定心,不急着进攻,心中有一些焦急。看来立刻就要诱使对方进攻才行。

    他向前移动了五十步。亲兵举着十几面盾牌,一直包裹在他身前。

    “延王,还有对面的沙陀人听着,尔等妄动刀兵,举兵反叛,这是圣上亲自下达的诏书。尔等看好了!”

    一旁的弓手将两封诏书卷在箭上,斜向高处射出两箭,两箭带着诏书飞出,扎在沙陀军面前的地上。

    延王迟疑了一下,还是让手下把两封诏书捡回来。一个小兵低身飞速向前拿取,而后返回。

    如果是其他将领,完全可以不理会阵前敌军的这种动作,但延王是朝廷亲王,必须要自惜羽毛。

    第一封诏书,是斥责延王私下出逃,与外藩勾结,引兵进犯。上面要求延王立即就缚,否则休言皇室不念血亲。

    第二封诏书,则是发给李克用的。御书上命令李克用立即班师回镇,否则朝廷将不念及黄巢叛乱中沙陀人的救驾之功,将剥夺李克用的王爵。

    延王继续冷笑。出逃华州,到河东搬救兵,这是圣上李晔的意思。如今大兵已至,拿出这种狗屁诏书来,就能退兵了?

    “贼子不仅挟制天子,而且矫拟诏书。传我军令,护军小心推进,骑兵跟随其后。若是遇到陷坑,让前排骑兵立即下马,勿恋马匹。”

    蔡敬思看到沙陀军动了,自然以为是激将之策起了成效,心中暗喜。

    “传令三军,原地不动。等到敌军与我短兵相接,听候鼓声,再进行反攻。”

    按兵不动是必须的。陷坑是为对手挖的,总不能让自己人掉进了自己的陷阱里吧?

    沙陀军的护军步兵向前推进一百多步,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异常。

    “前方地上草木有伪装样貌,其下必有陷坑!”

    还好骑兵前进的速度没有达到最快。

    蔡敬思一直盯着进逼的沙陀军,看到了他们有要停止前进的意思。

    “现在才发现,不是已经太晚了吗?马倌出列!”

    骑兵的马匹都由固定的指令和骑兵的缰绳控制。所以对此,蔡敬思直接让己方的马倌吹响了对方骑兵的冲锋令。

    “鸣金,下马!”延王李戒丕见此,早已有了预料,立即作出了布置。

    “擂鼓,杀!”

    鼓声大作。战场形势突变。以步兵为主的镇国军步行通过险马区域追击,沙陀军一时阵脚微乱。

    镇国军连连战败,不甘心的士兵还是憋了一股劲的。此时他们中有不少人带头反冲,想要为自己正名。

    延王看到敌军冲杀过来后,自知战略目标已经完成。接下来,就该是保存实力的撤退了。

    “鸣金,鸣金!”

    底层沙陀兵不理解为何要收兵。他们丰富的作战经历,可以说战场上各种情况没有他们不能解决的。

    还好早就知晓作战计划的部将立刻起到作用。士兵们乖乖听话,撇下了辎重、旗帜和受伤的马匹,随后开始撤退。

    沙陀人是北方游牧,马匹质量是相当高的。骑兵们利用骏马优势,加紧离开战场。只可怜护军、杂牌佐军撤退得慢,又拖在最后,很多人被留在了战场上。

    延王在左右的护卫之下,抛下营寨,开始撤离。他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华州城:

    “十一郎,叔父能做的已经全部完成。现在,全看殿后军的了…”

    ……

    华州城头上。

    “报…报,沙陀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被击退,蔡都将已经传来捷报!”

    韩建见得城北方向云烟大作,只知道交战已经发生了,还不清楚具体情况。

    “好,好。蔡将军是怎么说的?”

    “此战我军斩获敌军两千,战马五百,夺取营寨一座,辎重不可计数!”

    幕僚在一旁听战报,看到韩建在兴头上,也不好提出质疑。

    这仗刚打完,斩获还没有统计呢,结果就已经报上来了?其中有没有虚报战绩,有没有冒功领赏?

    “快派人前去接应,并且携带赏物犒军…不,不了,干脆我亲自前往,好乘胜追击!”

    韩建得知部下击败沙陀人的先头部队,自然是激动异常。传言中不败的沙陀人,也不过如此嘛。

    幕僚赶紧出来劝诫:“相国,退后的是河东小股先头部队。如果李克用也亲自前来压阵,两相汇合反击,这不是太冒险了吗?”

    “敌军气泄,我军正当一鼓作气。此时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送来捷报的部将反驳。

    文官和武将的争斗,是自古以来的常态。现在为了战功,武将自然不想落了下风。

    韩建让手下停止争吵,开始犹豫起来。

    就在这时,一封来自神策军的军书到了,幕僚立即读给韩建。

    “张行思副将说,城南无战事,士兵无不希望守护圣上。他愿意把神策军搬到城北,一同抵御河东军。”

    “若是以朝廷禁军为后部,李克用必不敢肆意进攻。此等良机,请相国明断。”

    韩建眼前一亮。

    对啊,如果把神策军调到华州城北门外,作为进出的接应。这样自己领军出城,就算被李克用进攻,还能从中安然逃回城中。

    李克用要是敢打禁军,那样不就是坐实了他叛乱谋反吗?

    “给张行思加官三级,让他带三千人驻扎在北门之外。我亲自率兵策应蔡都将,扩大战果。”

    ……

    稍晚时候的殿后军中。

    李亿正召来副将张行思,说是要向张行思传达韩建的指令。

    “殿下,这…韩公若有指令,为何不直接传给我,而是由殿下代传呢?”张行思问道。

    “不是代传,只是我这边的文书先送到了。等一下神策军中也会收到,稍安勿躁嘛。”

    其实李亿叫来张行思,主要是先支走这位神策军将领。神策军的好些人都在这些日子被招到了自己的麾下,不怕他们不配合。

    这样就可以自己派手下在神策中军伪造好信件,再传到城内给韩建。

    再等韩建把文书发给张行思,正好两头印证。

    “可是沙陀军如此骁勇,这捷讯当真?韩公真有信心?”张行思问道。

    “将军可知道三国孙歆之事?”李亿没有直接回答。

    张行思摇了摇头。李亿也不着急,慢慢和他解释道:

    “西晋灭吴时,孙歆遣军抵挡王濬,大败而逃,被周旨生擒。王濬上表说自己得到了孙歆的首级,孙歆却活着被周旨送到洛阳,洛中人为此大笑。”

    张行思好奇地问道:“不知这典故是何用意?”

    “这次报上来的捷讯,一定夸大有假,为的就是骗取军功。

    “后面的战况,还要看战果能否顺势扩大。张副将,韩公命你前去,意正在此处。你立功的时候到了。”李亿忽悠了一番。

    张行思一副如同拨云见日茅塞顿开的模样,连连表示“原来如此”。

    不多时,韩建的军书终于到了。他让神策军三千人守在北门外,两千人进宫护卫天子。

    “神策军、殿后军,都是朝廷禁军。本王也自当助张副将一程。我打算派遣同样数量的士兵,以壮将军的声威。”

    张行思不知被蒙骗,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

    “阿耶,前方居然最终战败。孩儿之前就说了,不如由我率军前去。”李存勖看到了前线的战况,不甘心地说道。

    其实战损并没有很大。前军只损失了几百人,而且多数都是其他民族的佐军、护军。

    只是这让不接受失败的沙陀人,感觉到不太舒服。

    “稚子之见。这次佯攻,许败不许胜,为的就是引出韩建。若是把城外围都收拾完了,韩建一定会龟缩在城中,怎么可能还胆敢外出。”

    “传令三军,即刻启程!此战必须一举俘获韩建,让其不得再回到城中!”李克用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