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爱恋唯爱相寻

第八十八章:千蛊虫丝

    有限的闪避空间,毫无遮挡的地势条件,森洞的暗处仿佛斩断了全部退路……

    无处可躲的石室里,数十箭矢呼吸即至,萧凰向来善于平衡利弊的冷静,在那一刻,仿佛失了智。

    随着凸石反射回弹,她猛地聚力将南宫七绝推倒在了后方的石壁上,依势伸直双臂顶着对方的肩膀,在两人中间隔开了三尺之距……

    良久,耳边未闻箭矢入骨的穿刺声,却隐约听得人息错频。

    萧凰浑身鼓噪的神经并没有感知到任何外力抨击,预想中她被扎成刺猬的场面……似乎也未如期而至。

    掌心底下触到的部分透过质地冰凉的布料散出几分温热,不知觉中,仿若连那胸腔里震动的频率都随着浅淡的呼吸逐渐紊乱……

    她连忙抬起头,顿时撞进了一双难以言说的眸子里,好似刚卷起了风谲云诡般的深谭漩涡,却又在四目相对的时刻,间一刹那恢复了清明。

    南宫七绝鹰隼般的目光汇聚身前,没放过对方脸上任何的细微神情,那种带着些许阴鸷的审视——是牢狱之中的罪犯都不曾得到过的待遇。

    伪装,是人习以为常的把戏,在那极短促的时间内,萧凰超出寻常的反应只会让他揣测对方意图,最贴近现实的可能性反倒会被忽视得彻底。

    原以为南宫七绝仅是不喜旁人触碰,但在那仿佛要让自己断手赔罪的眼神里,萧凰忽然明白了“生人勿近”一词中最为浅薄的认知。

    “方才一时情急,并非有意冒犯。”她状若无意的把手往回收,仿佛动作大了就会惊动些什么。

    “你……”唇瓣近乎无觉的动了动,南宫七绝感觉自己有什么话如鲠在喉,分明腹中疑虑窜得厉害,却又抓不住零星苗头,直乱得他心底忽然有了丝火气,“让开!”

    流畅的脸部轮廓被“口罩”挡着多半,虽然弱化了给人的第一感观,但萧凰看他愈加冷峻的眉目,没由来的底气不足,如同打翻了调料罐被爹娘教训的孩童。

    她垂眸,若无其事的撤开身子,目光却在落地之前被星星点点的,宛若水波游动般的寒光中断截止。

    无数条极细的水晶丝从南宫七绝空荡荡的右手指缝间牵延出来,线尾缠绕在每根指节上,质地近乎透明,在萤石的光芒下反射着幽青的色泽。

    难怪她刚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萧凰的眸光顺着在空气里交错成诡异手势的五指往后移了半圈,立时僵在了原地。

    棋布星罗的木箭如同时间定格般地停在了石室上空,箭头泛着铁器打磨后独有的森寒,距离最近的尖端与她眉心处不过半米。

    不待萧凰去辨清那抵挡着箭矢往前的阻力是何物,南宫七绝腕骨一震,半空中仿若静止的木箭骤然粉碎成末,洋洋洒洒的沉落四处。

    至此,周遭顿时静了下来,对面石门中虽没有暗器再跑出来,但萧凰却是连一点探究的心思也无。

    因为在那宛如受了“千疮百孔”之刑的石壁间,水银涌得跟不要钱似的,流速不知比先前快了几倍。

    她不得已只能踩着沟壕边缘伏在石壁上到处摸索,既然明面儿上的东西碰不得,那真正的机关肯定掩藏于暗处。

    否则布置此地陷阱的人是怎么安全进出的?难不成他会遁地……

    “……你没什么想说的?”见她神色如常,甚至还有心思上扒下摸,南宫七绝到底不知她是真的淡漠如斯,还是装腔作势?

    或许头一次深陷囹圄,萧凰向来不太敏锐的感知神经居然异常警觉的发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她轻磕石壁的动作愣了下,分出余光瞥了后方一眼,道:“说什么?”

    “……”南宫七绝低垂着眼睑,慢悠悠地将那丝线往手腕上回绕,“也对,这东西虽然阴毒至极,不过确实世间少有,哪怕知道个细枝末节的,光辨认与否还得两说。”

    骨肉分明且修长的指节,透过光影,间或揉捻着若隐若现的水晶丝线,那视觉效果竟然出奇的勾人眼球。

    不是能“嗖”的一下收进去吗?萧凰想起洞外石台上那道瞬闪而过的亮光,不免疑惑。

    她来不及细究某人此时为何透着些许……妖异的气场?就又听得南宫七绝一字一顿的道:“不若本督来帮你证实一番,此为……千、蛊、虫、丝。”

    武器名?倒是不难听……萧凰倏尔想起小香每回新制了腰鞭都得欢天喜地的跑来她面前耍弄一番,挥鞭乱舞,神气得不行。

    未曾想习武之人皆有如此嗜好,那他也是在跟我炫耀什么吗?

    萧凰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怕对方以为自己不够捧场,立马又竖起了大拇指,面无表情的道:“厉害。”

    过于浮夸的词她说不出口,但仅以“厉害”评说确乎是辱没了它。

    但令人费解的是,萧凰愈多看几眼,那“虫丝”初时亮相使她产生的惧意便在逐步消失,竟依稀有种久远的朦胧之念,犹如从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南宫七绝看不穿她遮挡下的面容,只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悠然而过的茫然,让他徒然感受到了几分敷衍。

    “本督在很多人面前使过蛊生,而今却无人知晓我手中拥有此物,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声音缓慢而清冽,含着一股子被野兽窥视的寒意。

    攀比武器是日常所需吗?萧凰叹了口气,总算是停下了在石壁上摸索的双手。

    她像是不胜其扰,拍了拍衣袖上的灰,抬手就隔着口罩“捂住”了对方的嘴。

    萧凰吐字清晰而又快速的道:“我不知道,更不想知道,当前紧要之务是赶紧找出一条活路,否则命都没了武器再厉害也是白搭,你若累了就去歇一会儿,我包袱里有食物和水,你饿了渴了都可以拿,只是不要妨碍我,行吗?”

    平和的语调柔中带刚,激不起人心中怒气却也不容拒绝。

    话一说完,她又迅速把斜挎在背后的布包塞给了面前好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人,然后自己贴着墙角往旁边走了几步。

    说真的,萧凰实在佩服某人到了现在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处变不惊的模样,虽然她自己也没有显得多么惊慌。

    但人再不惧死,只要有一线活的生机,就不可能欢欣鼓舞的坐等送命。

    至于那些见识过某武器“厉害”的人,无论是给了封口费,还是直接被封了口,都不是她目前可关心的。

    萧凰探查得仔细,但石室面积最多不过百来平米,半柱香时间不到,四方边角都被她给光顾了个遍。

    “……你受困于此,可谓是本督一手造成,你倒是半点怨气都不显。”

    “如果怨气能冲破石门,那我们相互埋怨倒也不失为一个自救的好办法。”听到南宫七绝那边传来轻微的衣料摩擦声,萧凰一无所获的同时,与人闲聊般的道:“要确定石门背后是否藏有灾粮,那机关不该碰也得碰,早晚而已。”

    否则你们之前所作的努力和牺牲,岂不都枉费了?

    萧凰往前移了下莹石的位置,微觑着眸子四下打量,言语间却无端多了几分轻柔,“更何况,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福祸’二字哪个站前头,既然石门旁边的机关是个幌子,那暗处就必然有真的‘钥匙’。”

    幕后之人设计的陷阱实在得很,尽是冲着要人命去的,若非为了遮掩,对方何必画蛇添足的弄俩假石锁吸引注意?

    “如此笃定么……”石室中空荡的回音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膜,若有似无的倾灌入耳,南宫七绝敏于常人的听觉仿佛失了灵。

    他眉心在黑暗里紧皱了下,终是没露出分毫端倪,缓声道:“先不说这隧洞里有无藏匿赈灾粮,便是藏了,那些盗贼也不见得会往返重游,特意在此为以后留下生机,倒是你,与此事毫无干系,今日为本督所累,平白无故的……”

    “是我硬要跟来的。”萧凰打断他,略带几分清嘲的道:“无人逼我做选择,事后懊悔,那没有任何意义,出了问题想办法解决才是正经,再者说了……你和这件事又有多大关系,此时不同样身处这般境地?”

    不知为何,听到某人莫名良心发现急于撇清的话,她心下突然有些烦躁,倒是比平日里惯来的淡漠模样多了丝活气。

    南宫七绝似是嗤笑了声,“怎么没有关系,本督可是奉了皇命……”

    “得了吧。”萧凰转过身寻着声儿,光线不甚清晰的视野里,见人家真的像个官大老爷似的找了块石阶坐得安稳。

    不过,不知错觉与否,她瞧着南宫七绝的身形状态总觉得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怪异。

    想着事儿来,萧凰倏地有些头晕,她一边扶着石壁一边接着说道:“那位太守为了濬城数万百姓拦下你,是他之职,人为了活命没什么好说的。”

    “……可你对川南青淮二城的赈灾物资并无监管之责,你又为什么来到这里?仅凭濬城太守在大庭广众之下跪在你面前,而你无法拒绝吗?”

    “你们这儿的话本里不是写了么,‘见君花衣面,似是旧人识’……”许是真的有点神志不清了,萧凰嘴里也没再有个顾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开始往外倒。

    “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互相都说不上有多了解……但你若不想为濬城的百姓来找赈灾粮,别说只是一个郡守,哪怕十个百个也不见得能说动你吧?”

    “何况在外界盛传的流言之中,形容南宫督主的标签里,‘冷酷无情、独断专行’可都排不上号,要论逻辑,你当时策马离去,岂非才是寻常做派?”

    ……嘶,恍然间,萧凰按在石壁上的手猝地条件反射缩了回来,她瞧着指尖略微泛红的地方,徒然醒过了神。

    一时间,方才“口若悬河”的场面如潮水倒灌,无意中“越界”的话使她怔住了片刻。

    直到脚下的水银快要铺满沟壕以外的地方,萧凰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已有轻微中毒的症状,变得迟缓的神经让她顾不上多想。

    她捻了捻还有些发麻的指尖,忽然“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火辣的刺痛感骤时让人灵台清明。

    萧凰往石壁处生烫的地方靠近了些许,聚目看去,视线所及却只有一个装着灯油的小石坑,还是两人初进此地时点燃的那个。

    机关触发后,为了避免升高石室温度,引起水银快速挥发毒气,她当时就给灭了火。

    按理说,石室里的空气不算干燥,余温早该褪了才是,显然达不到烫手的程度。

    此地海拔低于平顶,深山石块的延热性不强,更不会有这么长时间的保温效果。

    萧凰挨个探过手去,发现其他石坑碗身的质地很是冰凉,并没有类似于火山石独有的温燥感。

    转念间,她心里忽然有个猜测,但经历了前两次的“莽撞”,她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不是第三个误导受困者的陷阱,万一又错了……处境总不会比现在还坏了吧?

    垂眸看了一眼那即将满溢到自己脚后跟的银色液体,萧凰轻呼了口气,双手果断地伸向了石壁间发烫的位置。

    她抓着石坑碗沿推了一下,后者纹丝不动。

    萧凰没多作犹豫,接着转向第二个烛坑,蓄力去掰……仍是毫无反应。

    她屏住呼吸,熬到极限才轻微地换了口气,随着痛觉一点点消逝,昏沉感复又升起,眼前视物逐渐模糊,间或有了重影。

    萧凰察觉到自己的症状加重了,可能要不了多久,不等水银漫过头顶,她就得先一步倒下去。

    她生来就孤身只影无牵无挂的,本来是死是活都没多大所谓,但此刻在同一片静谧的空间里,还有着不属于自己的呼吸。

    萧凰不敢回头,莫名揣了一股子心虚,像是害怕被人透过哪里,通晓自己的“轻视”之意。

    可万般无奈的是,在整个石室都被她翻遍了的情况下,排掉两个错误选项,貌似能设置成活扣的,除了墙上这几盏油坑石碗之外别无符合。

    因为过高的室温会加速气体挥发,而盗粮者在此隧洞之中又须得点燃灯盏视物,水银与明火不能“共存”,必不可同时出现。

    萧凰歪头往石壁上磕了两下,强打起精神挨个试过去……然而就在她不死心,却也没抱任何希望的时候,身后突然袭来了震耳发聩的闷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