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申察觉到周志刚的欲言又止，他并不吭声，低下头，嘴角不经意间扬起一抹冷笑。

    周秉昆和李素华并没有注意，这俩人笑容依旧，举着杯子，李素华擦拭眼角泪花，声音夹带哽咽:

    “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

    “你这老婆子，大过年的，也不嫌晦气，孩子们都过得不错，就是咱做父母的最大幸福了。”

    周志刚见李素华落泪，语气不禁带上几分指责。

    “娘，你别难过，大哥和我姐现在都过得好好的，他们有时间自然就会回来的，再说了，你不还有我和三哥嘛！”

    感觉到母亲的难过，周秉昆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李素华，语气里带着调皮，逗得女人破涕为笑。

    “好好好，说的对，大过年的，不提了。来，咱们一起喝一杯，庆祝新的一年！”

    “干杯~”

    伴随着爆竹声和久别重逢的喜悦，老周家这顿饭吃的倒也温馨愉快。

    “爹，洗脚。”

    晚饭后，周秉昆有眼力价打了盆热水，正低头卷烟的周志刚听到后，扬起笑容，带着赞许：

    “老疙瘩现在越来越懂事了。”

    说完，他好似想起什么一样，眼神瞟向坐在一旁看书的周秉申上，这孩子从自己回来后，就没怎么说话。

    察觉到父亲的目光，周秉申从书本上抽离，带着淡笑，不卑不亢对上视线：

    “咋了爹，秉昆都说洗脚了。”

    “啊，好。”

    周志刚顿时语塞，忙应声。

    房子被哥俩打扫的干干净净，昏暗灯光一打，显得温馨整洁。

    周志刚环顾一圈，桌子上，瓜子花生，零嘴糖果样样都没有，屋子略显寒酸，反而就跟平常日子一样。

    “今年没买年货啊。”

    周志刚吸口烟，若无其事开口，屋内顿时烟雾缭绕，周秉申微微皱起眉。

    “嗯，今年农场效益不是很好。”

    周秉申淡淡回答，脸上一片平静，目光停留在书本上。

    “秉申，过年还是要有过年的样子，平常花钱不要大手大脚，记得攒点，这样就算工作单位不发，咱们也能自己去买。”

    周志刚一本正经的传授着经验。

    听的周秉申心一点点沉下去，眼里满是冰霜，他抬起头紧盯周志刚，语气不是很好：

    “嗯，爹我懂，那你不也没拿回来吗？”

    “你...”

    周志刚没想到儿子会顶撞自己，顿时哑然。

    他当然掏不出钱，先不说自己挣得那点，以往也都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自从周蓉生了孩子，自己当然第一时间也是把单位送的年货包括钱都给了那个不孝女。

    周秉申深知这一点，从拎起父亲的布包那一刻他就知道，周蓉果然是继承了周志刚这种自私，这爷俩一个德行，都是顾自己不顾别人。

    自从他回家，母亲忙前忙后，看不到，又或者他从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应该的，连句辛苦都没有，轻飘飘就否定了他们整年的努力，还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越想越来气，周秉申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气，里屋的气氛也尴尬起来。

    周秉昆再反应慢，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他的目光在哥哥和爹身上来回扫视，费劲脑筋也想不出，只能挠挠头，蹲在周志刚身边，给他捶腿。

    “爹，你在外面辛苦了，这回回来，儿子好好孝敬你。”

    扬着没心没肺的笑，周秉昆双手用力，期望得到父亲赞扬。

    在周秉申保护下，周秉昆依旧是那个不会想太多的少年，他很思念离家在外的兄姐，同样，也思念这个，从幼年时期就一直严肃正经的父亲。

    “嗯，秉昆好孩子。”

    周志刚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周秉申的夹枪带棒他不是没有听懂，自己在外这么久，也一直都为了这个家在努力。

    其实说白了，他潜意识里，自己无论做错还是做对，都不能让一個儿子来下他的面子。

    想到这，他老脸一沉，抬头紧盯周秉申，语气带着几分怒气：

    “你在劳改农场都学了什么，现在都敢跟你老子顶嘴了？”

    “呵。”

    他有些无奈，这老头自己没理，就拿这一套来压自己了，可他是周秉申，又不是愚孝的周秉昆。

    想到这，周秉申把书合上，对上周志刚的视线，不卑不亢的说道：

    “是爹先说的啊，我只不过接着话说下去的，这么现在反过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周秉申的伶牙俐齿让周志刚瞬间哑然，他的脸阴晴不定，双手紧握。

    “咣当~”

    水盆被周志刚一脚掀翻在地，水花四溅，把旁边的周秉昆吓一激灵。

    见父亲和哥哥剑拔弩张，他提溜着脑袋，左右乱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外屋忙活的李素华听到响声，手都没擦干净，满是泡沫就跑了进来:

    “哎呦，咋了咋了啊！”

    看见屋里的景象，李素华心惊肉跳，连忙上前拉住周志刚，语气带着焦急：

    “咋的了？这才回来没多久，这咋就吵起来了？”

    回头看着坐在炕头气定神闲的周秉申，忙说道：

    “秉申，你说啥了，让你爹不高兴，还不赶紧认错！”

    “娘，也没说啥，只是我爹他被人戳中心事，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而已。”

    周秉申语气带着不屑，但这更加激怒了周志刚，只见他一把推开拦着的李素华，光着脚在地上，怒目圆睁，面容可怖：

    “你个不孝子，老子教育伱还教育出错了？你少用那盲流子态度跟我说话，我看你就是在劳改农场，跟那群三教九流的一点好也没学，你看看你大哥和二姐！”

    不说这还好，一说这，周秉申也来了气，他猛地下炕站在周志刚面前，声音压着怒：

    “我怎么了？嗯？你说说我哪点不行？还是在你心里，周秉义和周蓉这俩才是你心头的宝！我们一家在这，就从来没入过你周志刚的眼！”

    周秉申站直，怒视父亲，他正值壮年，对比周志刚来看，高出一头。

    周志刚气的直打哆嗦，手指颤巍巍指着周秉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好...真是我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