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华

月湖秋妃

    很多年后,少年终于来到了姚江岸,堤上绿柳如新,两岸桃李十里。撑船的老船夫对少年微微一笑:“今天是元宵节,公子可是赶着(去宁波府)同家人团圆?”少年没有回他,只是望着远方,老船夫用力地撑了一下浆:“今天晚上呀,会有数不尽的善男信女在这姚江岸边放起河灯。人们都说,最明亮的那盏灯呀,会被天神带走,然后让灯的主人完成一个心愿。”老船夫继续撑着浆,少年笑了一下:“是吗?那这盏河灯一定非常的漂亮。”老船夫道:“那是自然。”

    日光懒洋洋地洒在脸上,他不由地叹了一声气,然后思念道:“我的姐姐,她也很喜欢河灯。”老船夫道:“公子放心,再过半个时辰就到宁波府了。”少年朝老船夫微微一笑,暗自伤神:“姐,你究竟在哪里?”他来到船头,横剑向前,透着一股杀气:“爹,娘,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老船夫哼着小调,小船缓缓朝宁波府驶去。

    ……

    宁波城外,残阳似血。江岸,只见少年迎风而立,目眺远方。他微微低下头,一盏破旧的花灯缓缓飘来,少年不禁惆怅:“姐,今晚我定会要了他的狗命。”一阵长风吹来,透着丝丝凉意,花灯渐渐飘远,飘进了那少年的回忆。

    ……

    八月初至,秋意微凉。门前,几颗高耸的合欢树随风摇曳,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清冽之气。枝桠上,可闻喜鹊叫喜,阳光洒来,羽毛转瞬化成了蓝紫色。

    “合欢入药,宁神治郁……”文庭自言自语道:“……理气开胃,活络止痛……”出吏廨,信步而行,文庭只觉丝丝孤独(异乡客),穿过一条条小巷,不知不觉又至月湖畔。

    不远处,只见一小贩裹着方巾,叫卖着凉茶小吃。文庭在铺子里喝了一口茶,问道:“小哥,你卖的是什么茶?”小贩回过头,微微一笑:“自家的金银花茶。”此时,铺里又来了几个商客,叫唤着要酒:“小二,来一壶好酒,上几碟小菜。”文庭环视着小铺,不禁想起了诗逸。

    文庭闻着香,行至烟屿,只见花树繁茂,曲径通幽,周围尽是酒楼茶肆。夜,渐渐深去,他穿过一片绿荫,绕过一段花林,行至广聚桥(石桥两侧,藤蔓丛生,桥上石板,尽是岁月磨刻),立于桥头,眺望东南,只觉山长水阔,心绪畅然。

    这时,一女子抱着琵琶匆匆跑来(她一身素白,衣角绣着黄边绣纹,显得格外清丽),文庭只觉她的身影熟悉。女子缓缓走近,不料遇着滑石,脚下一崴,朝前倒去。文庭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姑娘,小心。”女子抬起头,急忙谢道:“多谢公子。”

    文庭看她看得出神,女子不禁羞然低头:“公子,公子,你没事吧?”文庭回过神,羞愧致歉:“姑娘,失礼了,失礼。只因姑娘的容貌与我一挚友太过相似……”女子掩面,轻轻一笑:“公子,你经常这么和女孩子打招呼的吗?”文庭皱眉:“经常?不,姑娘切莫误会。姑娘,是否记得前几日,湖心寺……”女子回忆了片刻,不禁道:“哦,我记起来了,原来是公子呀。”她展颜一笑:“真是有缘呀。”

    两人小叙一番,才知女子姓顾,名涵琳,乃月湖北畔,绣春楼内一清倌歌姬。

    “我要回去了。晚喽,阿娘又要骂我了。”她欲起身离开,只觉脚疼得厉害,轻咬嘴唇。文庭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琵琶:“我搀你回去吧。”

    绣春楼内,花香人醉,宛如春日。绣春楼外,只闻涵琳道:“徐公子,我快到了。”文庭对她微微一笑:“文庭先行告辞。”顾涵琳拉住他:“这么晚了,吃了饭再走吧,就……就当是我还你人情。”文庭推托不开,便随她进了绣春楼。

    俩人刚进门,只见一丫鬟匆匆跑来,上前拉住涵琳:“顾姐姐,你可算回来了,阿娘都念死你了。今晚唐公子也来了,急着要见你,赶紧跟我来吧……”涵琳转身望向文庭,尽是歉意:“徐公子,我……”她知文庭不是个纨绔子弟,便让丫头巧云领他上了二楼雅阁,并嘱咐“必以宾客之道”相待。

    虽是青楼,却闻不到一丝男女嘈杂之声,见不到一丝不雅之景。雅阁,稍过片刻,巧云端来一篮子酒菜,朝文庭做礼,致歉着:“徐公子请见谅,姐姐实在分不开身……”她给文庭倒上一杯酒:“既是姐姐的好友,巧云先敬公子一杯。”文庭回礼:“姑娘着实客气。”

    片刻后,(雅室外)只闻一曲仙乐奏起,文庭不禁走出雅间。他依着栏杆,朝楼下大堂望去,只见厅堂正中,有池通圆如玉盘,池内荇藻交横,芰荷半倒,顾涵琳立于池心,手持琵琶,宛若仙女。

    “徐公子,你在看什么呢?”巧云来到他身旁:“徐公子?”文庭回过神:“巧云,楼下这是……这是在做什么?”巧云道:“每年八月初一,(月湖)沿岸香(青)楼的阿娘们,都会汇聚一堂,选送‘月湖秋妃’(实际上,选月湖秋妃之际,现场皆是当地有名之士及当地富商评花鉴色)。今年呀,轮到绣春楼做东喽,阿娘别提多高兴了……”文庭问道:“月湖秋妃?”巧云点头应道:“嗯,其实呀,与选花魁一样。只是这‘月湖秋妃’嘛,都是从清一色的清倌儿姑娘中选出的。”文庭又问:“清倌姑娘?她们和其他姑娘有区别吗?”巧云一听,便知文庭是头一次来青楼:“清倌姑娘嘛,是买艺不买身的。”她继续道:“春生秋实,人人都想做‘月湖秋妃’。因为,每一届的‘月湖秋妃’都会获得‘自由’……阿娘们只要银子,达官贵人们会凑好(赎身的银子),这也许是他们替姑娘们做的唯一一件善事吧。”她说完,望向涵琳,不禁伤感起来。

    话说这月湖临岸,最是宁波“风月汇聚之处”,尤盛于烟屿。每年,选拔“月湖秋妃”算是当地一件“风月大事”,其风不下于三年一次的选花魁(实则流程上,与选花魁无异)。每年七夕,正是月“湖秋妃”初选时。经过几轮选拔,最终只有四人可入八月初一的决选,顾涵琳亦属四人之一,是绣春楼唯一晋级的姑娘。(评选月湖秋妃,不仅要看姑娘的姿容气质,更重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才艺。只有,品、韵、才、色,皆出色者,方可成为月湖秋妃。)

    少顷之后,曲终人静,只见一白面清秀的男子来到厅堂正中,高声宣道:“绣春楼,月湖秋妃。夜夜笙歌几时许,今夜,天赐缘人,花榜开定……”

    四位佳人“花尽极妍”(花落无声羞煞红颜)。身姿曼丽,风舞翩翩;一笑倾城,媚眼涟涟。

    文庭倚着栏杆,静静望着,只闻:“开花榜,题花名!(点花定榜:姑娘一般都会选当地有名有才之人替自己选花,定旨)”

    “云间阁——静淑姑娘,石榴花:千叶榴花,艳烈如火。”

    “水雅居——初荷姑娘,合欢花:忠贞不渝,娥皇女英。”

    “孤月坊——清梦姑娘,秋菊花:野旷天低,采菊东篱。”

    “绣春楼——涵琳姑娘……”

    唯独绣春楼,花无所定。

    众人皆望向涵琳,只闻一“名士”道:“涵琳姑娘,良辰美景,花需四艳。”涵琳轻轻一笑,望向楼上的文庭,指道:“我想要这位公子替我选花。”

    文庭被请下楼,只见白面男子(司仪)做礼道:“这位公子,请定情花。”文庭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涵琳:“花……花……”涵琳走上前,在他耳畔轻声道:“徐公子,不必紧张。”她问道:“徐公子,春水秋花,徐公子最喜什么花?”文庭一时无主,不禁想起茶铺所喝的金银花茶:“金……金银花……金银花……”只闻白面男子拉长了声:“好,金银花,情花,定……”

    “请徐公子上前题花语。”一姑娘端来纸笔,置于文庭面前,文庭又望向涵琳,只见她淡淡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文庭迟疑了片刻,轻轻拿起笔,不禁皱眉,心思:“金银花……花语……”他向来不爱题诗作画,更不用说“文饰花语”,思前想后,不禁题下一句:“清热降火,芳香祛邪。”众人看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公子定是个郎中吧……”

    如此,四花已定,文庭被请至东侧(雅座)就坐。这时,文庭身旁,一人做礼道:“公子,在下魏巍,巡检司当差。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文庭回礼:“徐文庭。”

    仙曲妙音,佳人起舞,清茶淡酒,雅士闲谈。

    酒饱茶足,只闻一人(陆明)道:“沽酒不醉人,唯人独自醉。”他身旁,一人(陈耿)指着杯中花茶,笑道:“酒,醉而浊。茶,明而清。陆兄,此茶甚好,不妨一品啊。”他俩笑了笑,不禁将文庭请来:“徐公子,徐郎中,在下日湖东柳阁,陆明;这位是陈耿……徐公子深谙医理药性,请问,若从药理来说,究竟是饮酒好,还是饮茶好呢?”文庭做礼后,回道:“茶性凉而清人,酒性热而和人,饮之皆有益而不可过,过则皆能生疾,而酒尤盛。”陆明笑道:“解得好,解得好啊。徐兄,来,我敬你一杯。”只闻陈耿道:“然茶味苦而易厌,酒味醇甘而足悦,故世人鲜劝人茶,而多强人酒……”

    众人相谈之际,只闻一女子吟道:

    “石榴:绿叶缥青丹华烈,榴玉含羞欲待怜。拂面清风知情否,雨夏孤秋胜春红。”

    “合欢:他日离别孤影愁,长亭梦影马缨绒。潇湘蠲忿斑竹泪,魂消远黛青山中。”

    “秋菊:黄花酒,雨迷离,山人一醉清如许。世情苦,人言欺,不如采菊下东篱。”

    四位佳人屏风(典雅浑圆)作画(涵琳迟迟未作),题词定作。屏风后,琴姬淡然抚琴,仙乐飘然。

    只见魏巍轻轻合起绸扇,叫好道:“妙,妙啊!”文庭问道:“魏兄,为什么这幅石榴,花开三色?还有这四朵合欢花,为何要用三个翠竹点缀?”魏巍道:“徐兄,这石榴,宜植在庭院,花分大红、桃红、淡白三种,千叶(千叶石榴;丹房叠蘤炯双眸,焰焰烧空夜不收。莫遣残英颠倒落,一枝开早见钗头。——宋代·邓深《千叶石榴》)者,烈如焰火……”这时,一女子妖娆而来,对文庭妩媚一笑:“这合欢必须与斑竹相配,才能尽诉衷肠。(相传虞舜南巡仓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寻湘江,终未寻见。二女在湘江边上,望着九嶷山痛苦流涕,他们的眼泪挥洒在竹子上,竹子便挂上斑斑的泪痕,变成了现在南方的‘斑竹’(也称湘妃竹)。二妃终日恸哭,泪尽滴血,终因血尽而死。天帝因姐妹的痴情,心生怜悯,依她们与虞舜生前身份的不同,封舜帝为湘水之神,号曰‘湘君’,封娥皇女英为湘水女神,号曰‘湘夫人’。而湘江边沾着这对姐妹思夫泪痕的斑竹,也被称为‘湘妃竹’……后来,人们发现封娥皇女英的魂灵与虞舜的魂灵合二为一,变成了合欢树……)”她媚眼如丝,勾魂摄魄:“……合欢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自此,人们常以合欢表示忠贞不渝的爱情。”文庭道:“原来如此。”那女子紧贴着文庭,撩拨道:“公子可喜牡丹?”文庭摇摇头,女子轻抚发髻,朝文庭轻轻吹了一口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文庭只是淡淡一笑,挪往他处,那女子微微嘟嘴,哼然抱怨:“真是不解风情……呆子……”

    这时,只闻白面男子喊道:“绣春楼,金银花,开题……”涵琳又望向文庭:“徐公子,可否献得两句?”一旁,魏巍见画,不禁赞道:“一身银装素裹,玉黄而配,正如这金银花一般——清雅脱俗。”文庭来到涵琳身旁,微微皱眉:“文庭愚笨,若是说不好,还请顾姑娘见谅。”他凝视着这幅(素绣屏风上)金银花,思了良久:“翠蔓娇蕊共芬芳,一瓣如霜一瓣黄。碧玉可清人世疾,味甘性寒降火气。”众人听后,不禁拍手称好:“妙哉,妙哉!真乃雅俗共赏!”

    乐调轻缓,月夜阑珊,该到揭晓“月湖秋妃”的时刻了。只见一大腹便便的富绅缓缓走到厅堂正中,他身后,立着两个身材健硕的家丁。富绅宣布道:“今年的月湖秋妃是……是……”他拉长了声,吊足了众人胃口:“涵……琳……姑娘!”

    众人祝贺涵琳之际,只见一蒙面少年从二楼飞身窜下。他利剑出鞘,径直刺向厅堂正中的那位富商。千钧一发之际,魏巍横刀在前,挡住了少年那一刺。

    霎时,绣春楼内乱做一团。

    少年功夫甚高,没几个回合,便将魏巍击到在地,他扬起长剑又朝富商杀去,文庭见状,一剑拦住那少年:“你是何人?为何要杀他?”那少年没有回答,又与文庭大战几十回合。

    文庭对那少年道:“杀人,是要有理由的。以你的功夫,完全可以杀了他们(替富商挡剑的家丁),你之所以手下留情,说明你还有良知。”少年的目光冷冷射向文庭:“我也不想杀你,莫再拦我。”文庭道:“我拦你,是因为我不想让好人蒙受不白之冤,也不想让坏人逍遥法外。你大可去府衙伸冤……”那少年篾笑一声,摘下蒙面,打断道:“荒唐至极!”

    这时,来了几对捕快,少年见形势不妙,不禁恼火:“我记住你了。”他欲转身逃离,却被五个捕快团团围住,混战之中,少年的后背被划开一道口子,他持剑而跪,甚是痛苦。

    不远处,只见涵琳望着少年,不禁失声痛哭起来。当一捕快扬起长刀,朝少年砍去之际,只见涵琳大喊:“不要!不要!”众捕快不禁一愣,少年趁机洒出暗器,仓皇逃走。

    “快给我追,给我追!”被刺的富商大喊着:“还不给我追!”他缓缓坐上一太师椅,抖着手,喝了一口茶,喘着粗气:“独……独自一人,居然也敢来刺我!”

    文庭扶起魏巍:“魏兄,你还好吗?”魏巍拍拍尘泥:“不碍事。”他不禁道:“此人煞气甚重。”文庭道:“你没事就好。”这时,只见富商狠狠一摔茶盏,大骂:“扫兴之至,扫兴之至!”他挥了挥手,朝门外走去:“以后这绣春楼,再也不会有什么狗屁秋妃了!走!”只见老鸨追了出去,颔首垂眸,一个劲儿地求情。

    这晚,涵琳获得了月湖秋妃的头衔,可她并不开心。

    一转眼,宾客尽散,文庭与魏巍却在绣春楼喝了起来。把酒言欢,两人只觉相见恨晚。夜,渐渐深去,文庭有些踉跄,他搀着烂醉如泥的魏巍,只闻魏巍抱怨:“你酒量那么差,还来这花楼喝酒。你看看,我就说,涵琳一定是今年的秋妃……有我打点,还有徐兄你相助……”文庭安置好魏巍,欲离去,却被涵琳喊住:“徐公子,你等等!”

    西楼月满,涵琳沏来一壶清茶:“喝点茶,醒一醒。”文庭接过茶盏,只闻涵琳谢道:“今天,多谢徐公子。”她面带惭愧:“还有,没能好好招待徐公子,实在过意不去。今晚是选秋妃的日子,我……”文庭淡淡一笑:“没事,一年一次的月湖秋妃,我能巧遇,也是幸运。何况,还结识了这么多朋友,真乃人生一大幸事。”涵琳不禁掩面一笑,点点头:“嗯。”

    两人聊了很久,很是投缘,只见涵琳问道:“徐公子,为什么要选金银花?”文庭笑道:“因为,今日恰好喝了一壶金银花茶。”涵琳一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也知道金银花故事。”文庭问道:“哦,有故事?”涵琳道:“相传在丁香河边有一对孪生姐妹,姐姐叫金花,妹妹叫银花。一天,她们遇见一个遍体鳞伤的瘦弱女子,便奋力解救。女子伤势过重,周身红斑发热,金花为寻求一仙草而遇难,银花接着寻找,最终找到了仙草。女子服下仙草,痊愈康复,但银花因过劳而死。被救女子在这对姐妹坟墓前,种下仙草的种子,以表念慰。每到夏天,可见仙草所开之花,先白后黄,交相辉映,后人称此花为金银花。因金与银皆宝,故又名二宝花。又因此花,入冬老叶枯落,叶腋再簇生新叶,经冬不凋,故又有“忍冬”之雅号。”文庭道:“仁爱为人,心存善念,可敬可叹。可惜,世人皆逐利而往,遗漏了这最初之心。”

    文庭喝了口茶,凝视着涵琳,不禁道:“顾姑娘,你虽摘得月湖秋妃的头衔,可我见你并高兴。”涵琳起身,缓缓朝窗台走去,她望着那轮愁月,不禁叹了声气:“还是没有瞒过徐公子的眼睛。”文庭走到她身旁,倚着窗栏:“因为那个少年?”涵琳摇摇头:“他也是个苦命之人。”文庭又问:“顾姑娘,莫非你认识他?”涵琳只是一笑:“人活着,有千千万万的无奈要面对。我虽与他素不相识,却能感受到他的痛苦。”文庭道:“可你看那少年的眼神,却……”涵琳反问道:“却是如何?”文庭只是一笑(他隐约察觉,顾涵琳与那少年有所牵连,却不敢肯定),转而道:“如今,你已是脱籍之身。只要离开这里便可以重新开始。”涵琳摇摇头:“脱籍之身,那又如何,我走得再远,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曾经是绣春楼的姑娘。”文庭微微皱眉:“那……接下去,你有何打算?”涵琳微微垂泪:“我不知道。”她回忆道“十岁那年,我被家人卖到龙山的秋华院,跟着四明名妓安如雨学艺……”她轻轻拭泪:“被人像货物一般的挑选买卖是每个秋华院的学艺女儿必须面对的宿命。十三岁那年,我被安若云送至绣春楼,从此便在这风尘之中,一路飘零……”她望向文庭:“我,还能去哪里,我不知道……”文庭一脸惆怅:“顾姑娘……”她对文庭微微一笑:“我还不想走,我还有一事未了。”

    送文庭离开后,涵琳望着远方,不禁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