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华

初进严府

    每每想起文庭与诗逸,雨薇就忍不住流泪。深夜,沾衣堂,最是人心伤怀处。

    陆山草堂内,小满整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春芬受不了打击,早已病倒在床,亏得林蓉照理左右。

    夏天的雨,偏爱伴着雷鸣。一场骤雨后,西泠别院外,只闻有声唤道:“娘……娘……”林蓉推开门扉,只见诗逸伫立在门口,不停擦着泪水。

    “倩姑姑!”诗逸扑倒在林蓉的怀里:“倩姑姑,呜呜……”林蓉轻抚着诗逸,激动道:“诗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她不禁问道:“文庭呢?”诗逸哭得愈发厉害:“文庭他……”

    这日,诗逸将所历之事一一详叙。春芬听完,泣不能语,诗逸一脸愧疚:“娘,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她顿了顿:“娘,我要去见赵昱。我……我不能失去文庭。可是,诗逸好怕……怕娘怪罪诗逸,不认诗逸。”春芬抚着诗逸的长发:“孩子,娘怎会怪你。是,娘对赵昱恨之入骨,他几次三番抛弃我们母女,害死了公公与爹。如今,他还要来抢我女儿。”诗逸轻轻拭去春芬的泪水,春芬继续道:“不管赵昱如何花言巧语,你都不能忘记,你姓唐,不姓赵。”诗逸点点头:“娘,诗逸明白。”

    林蓉走上前:“徐家有恩于我们,理应义不容辞。”春芬点点头:“倩儿,我都明白。只是,我心里苦啊。每次,想起那些事儿,想起年幼的诗逸,这可怜的孩子,我……”她泣不成言,林蓉劝慰道:“春芬,一切都过去了。”诗逸依偎在春芬与林蓉身边:“娘,倩姑姑,诗逸不可怜,有你们爱我,还有文庭、雨薇姐、徐伯伯他们……诗逸真的很幸福……”

    这晚,陆山草堂内,只闻小满大哭:“(文庭)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我说越溪不能去不能去……你非要去,非要去……”

    安抚好小满,徐慕来到正堂,对春芬等人道:“过往恩怨先不说,于情于理,诗逸要去一趟严府,一谢赵昱的救命之恩。”他望向春芬:“明天我随诗逸一起,你看如何?”一旁,林蓉道:“我最担心的,是严筱兰。赵昱有心‘认女’,严筱兰怎会当?这里,怕是(另有文章)……”只见徐慕道:“且放心,我会见机行事。”春芬道:“大慕,有你在,我放心。”林蓉道:“大慕,通倭之事子虚乌有,除了求赵昱帮忙,你得去一趟宁波,找罗大人帮帮忙。”徐慕道:“我已给郑大哥去书信。明日见过赵昱,我便起身去宁波。”诗逸道:“徐伯伯,我一定会救文庭回来,一定!”

    第二天,严府,诗逸与徐慕正缓缓朝正堂走来。严府的一房一舍,一物一景极尽奢靡,诗逸不禁感慨:“没想到,这儿比陈府(小蓬莱的陈府)还要华贵……”赵昱快步上前,相迎道:“宝贝女儿,宝贝女儿啊。”诗逸往后退了几步:“赵……赵……赵老爷。”徐慕做礼道:“赵老爷,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精神。”赵昱回道:“大慕啊,你胡子都白喽。行医济世,可别太过操累呀。”他望向诗逸,一脸愧疚,惺惺假意,伤心欲哭:“这些年,让你受苦了。”诗逸淡淡一笑:“没有呀,这些年,我跟娘过得都很好呢。”她双膝微跪,致谢道:“赵老爷,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赵昱急忙搀起诗逸:“这使不得啊,千万不要这样,快起来,快。”随后又叹了一声气:“我亏欠你的太多……”

    正堂内,严泰早已翘首以盼:“姐,诗逸姐。真是太好了,谢谢老天爷。”他粘在诗逸身旁:“诗逸姐,来,这边坐。”赵昱笑道:“你看这孩子,哈哈,懂事的。”众人喝过茶,只闻赵昱道:“前些日子,泰儿急匆匆跑来,说你被倭寇掳走,当时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前几日,初七回来了,我心头悬着的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下了……”诗逸又致谢:“赵老爷,多谢您。”赵昱一脸伤心:“诗逸,你……可不可以别叫我赵老爷。”严泰亦道:“是呀,诗逸姐,我爹,他也是你爹呀。”诗逸沉默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闻徐慕道:“赵老爷,她刚从小蓬莱归来,一路劳顿,惊魂未定,容她缓缓。”赵昱意会一笑,点点头:“是是是。”诗逸抬起头,不禁求道:“赵……赵老爷,诗逸有一不情之请。”赵昱来到诗逸面前:“好女儿,是不是文庭的事儿?你放心,这事儿,爹义不容辞。”诗逸含着泪:“真的谢谢您。”赵昱道:“小蓬莱的事儿,俞初七都跟我讲过了。唉,人(陈仇山)心不足蛇吞象啊。”一旁,徐慕含着泪,央求道:“赵老爷,还请赵老爷救救犬子。这几日,我已着手出售家产,到时或许能……”赵昱打断道:“大慕,家宅万万不可卖,好好经营你的草堂,也算替我寄一份善事。”徐慕道:“赵老爷的好意徐慕心领了。可是,一码归一码……”赵昱故作不悦:“还是叫我赵兄吧。这事儿,必须依我。”他不禁一笑:“诗逸与文庭从小青梅竹马,你说说,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这时,严筱兰走了进来,上下打量着诗逸,温声道:“诗逸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诗逸起身做礼:“见过严夫人。”筱兰点头一笑,坐至赵昱身旁,随后将俞初七唤来。

    只闻俞初七道:“老爷,夫人,小姐,你们且放心……陈仇山不会为难文庭,就算不给老爷面子,朝廷那些人(安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想要银两,给他便是,多少的问题……只是这通倭之事,有些棘手……”俞初七说完,只见赵昱道:“此事急不得,给我几天时间。”徐慕谢道:“有劳赵兄费心,通倭之事子虚乌有,还请赵兄同安知县好好解释解释。”诗逸央求道:“文庭是无辜的,您一定要救救他。”严泰走到诗逸身旁,安慰道:“诗逸姐,你放心吧。”筱兰对诗逸微微一笑,随后吩咐俞初七:“老七啊,明日随老爷一起去见见安知县。然后,马上去小蓬莱。陈仇山有什么要求,统统答应便是,若是可以,将文庭速速带回。”

    这晚,赵昱留诗逸与徐慕在府中就宴,宴中所言,尽是一番懊恼后悔,自责愧疚,还在诗逸面前几番泪湿。在赵昱的花言巧语下,诗逸竟被微微触动,泛起一阵同情,心思道:“莫非,他真知道错了?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如此……不……有些事,怎能轻易原谅……”

    直到严泰送诗逸与徐慕回去,赵昱方抱怨:“真是累啊,你到好,做个现成人。”筱兰反问:“我做现成人?怎么,让你流几滴眼泪就为难你了?”赵昱轻轻搂住筱兰,认错道:“是是是,夫人最辛苦,这不,都是为了泰儿嘛。”筱兰道:“安知县那边我都打好招呼了,他唱黑脸,你唱白脸。”赵昱又问:“安楚卿那边呢?”筱兰拉长着声:“也不知道你女儿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赵昱大笑:“只要安楚卿和我们是一条心,这事儿定成。”

    夜凉如水,风起潇潇。西冷别院,只闻一熟悉的女声:“诗逸,你回来了。文庭呢?”失眠的诗逸急忙起身,轻轻推开窗:“婵歌,文庭在小蓬莱。”婵歌收起蹙眉,轻轻一点头:“我就知道,他一定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