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飞絮

番外——朱富贵

    生日短篇1、

    深邃幽静的虚无,喧闹多彩的现实,于两处交相辉映之间,一座恢弘的宫殿缥缈而立。神辉缭绕,仙霞幻灭,涛涛长河洗涤,层层山脉交叠。

    宫殿之中,金发如辉,白袍素衣,正怅然看着宫殿里的“混沌”——它超然物外,隐隐间透露出天玄的气息,无法言说,不可直视。

    朱富贵看着看着,不经一叹,现实的低谷,虚实的模糊之中,有着诡异与不详之气,一旦外泄,对于凡夫俗子是灾难,一旦苏醒,对于修行之人为霍乱,虽然他无惧,他无敌,但是也维护不住众生,难以守住他费尽心思气力创建的和平。

    “罢了,两隙宫殿将此处镇压,暂时闹不出什么名堂。”朱富贵摇头说道,踏破虚空,转身没入破碎的里层空间之中。

    迈入秋黄之中,清风吹拂,袭来阵阵麦香。一位老叟,身形矫健,俯首田野之间,正在细细揉搓麦粒,展露和蔼微笑。

    “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你的要求我已经做到了,隐居世间,不从此管人族。”老叟说道,褪去了苍老腐朽,正是人祖林霰。

    朱富贵方开口,却是犹豫了,那种事情如果发生了,当今世上还有两人可以应付。一是道祖葛嘉旺,二是眼前这位。可是道祖身化万千,游历于各个现实、岁月之中,难以相见,而人祖,自己不久前才让他放下一切,他还真不好直接说出口。

    朱富贵心中无奈一笑,便只好说道:“知道你这里正处农忙时节,来帮你收麦子。”

    “喔?堂堂上神君竟然愿意去做这些事情!”林霰出奇,稍后又将话语回转说道,“不过我和你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吧。”

    “从小听着你的故事长大,怎么没有关系?趁此机会与儿时的偶像相处共事,我还占便宜了。”朱富贵爽朗一笑,恰似昔日自己归来。

    “款待幼时的自己吗?可小孩子最终蹦蹦跳跳地走了,而你呢?桂花同载酒,不似少年游,终究只留下茫然失落。”林霰叹息道,他以往黄沙百战,兴举人族,又何尝不是因为那少年意气,闻评书,听得那一个心中澎湃,结果事成后却是无所事事,万分茫然。

    而朱富贵又何尝没有这种感受,一统诸世与外之后,也是不知道干些什么为好。

    “可总也得满足不是?”朱富贵一笑,说道。

    林霰无奈一叹,便任得朱富贵帮忙了。

    秋风习习,林霰却也是流下汗水,这有着他故意而为的缘故。朱富贵看着,在为林霰的乐此不疲感到一丝不解,堂堂人祖,为何能彻底地放下过去获得一切,乐在事中,不觉繁琐。

    “到哪里不是忙呢?”林霰似乎看了出来说道,“以前率领人族时不也是无比操劳?”

    “你是不是找到了寄托?”朱富贵问道。

    林霰不过一笑,挺直腰杆,看着远方青山闹市。

    “哪有?不过是一种心态,想开了罢了。”林霰说道,随后看向了朱富贵,“待会儿陪我喝一杯如何?”

    “也是,人生何处无乐事。”朱富贵点了点头,说道......

    西山薄暮,桑梓树下,两人并排坐在芳草之间。林霰取坛,朱富贵浅酌几口,却是摇了摇头。

    “向来听闻人祖嗜酒,今日就你我二人在此,不如试试别样的。”朱富贵说道,“恰我生闲暇之时也好酿酒,可请评鉴一二?”

    “逍遥人世间,自然评阅红尘,不过既然上神君有意,那便破一回戒。”

    听罢,朱富贵取酒开坛,酒清色明,微渺紫气,浅香迷人,水面还有几朵彼岸花在飘转。

    林霰取壶浅尝一二,只觉得清凉入喉,一口甘甜弥漫舌尖,还伴随着一种似幻似云的感触,恍恍惚惚,如美梦入怀,恣意绵长。

    “此酒名甚?”林霰问道。

    “梦云寒。”朱富贵说道。

    “梦云寒......倒也贴切,清贫别绪半生过,寒室酩酊入梦悠。”林霰点头说道,却也是一声叹息,取出一坛酒来,“可美幻虽好,却失意于酸甜苦辣之际。尝尝我近日新酿,虽然不如我手底下那酒圣人来的好,但也不算入不了口。”

    “人祖亲手酿的酒,那我可有的说了,得好好尝尝。”朱富贵爽朗道。

    酒露斑驳,浓浆棉稠,色浅多彩,雾渺微明,不过闻起来竟无酒味,如水一般平平淡淡。

    “酒香内敛?”朱富贵一惊,他没想到林霰的技艺竟然到达了如此境界。

    酒浆入喉,味沉而醇厚,顿时百感交集。苦涩还是辛辣,他有些说不清,就像儿时无忧的快乐,小孩那因为玩具或者零食被夺走后的伤心,少年的豪情,以及那认知破碎后的失意等等,他见证了自己过去的一生。

    “流年采华岁,百味终欣怡。是叫流年采华吧。”朱富贵一笑,他知道,自己是比不过了,不过他也不觉得不甘、也没有嫉妒他在打斗上胜过了林霰,林霰也没有不甘,而他在酒的方面输了又如何?

    林霰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喝着酒。流光飞逝,雾起东山,转眼间到了第二天。

    朱富贵走了,回到了宫殿之中,他还是没能说出口,哪怕是承着后来的酒兴。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罢了,隐居吧,守着他也出不了什么乱子。”朱富贵无奈叹息,大不了就是不在显世人间,不过在此之前,他却还想去见个人。

    他迈着脚步,身影走向诸世与外,走向各个现实、各个红尘之间,“一同”到达过去、而今与未来。

    他见过乞丐在街边唉声,看过权贵在高位泯视,瞧过书生在寒窗苦读,反正见过太多太多。不过都是一个人。

    他来到青草原里。惠风和畅,暖阳曛曛,一位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一身白衣金缕,烟云沧溟,舞龙飞凤,正叼着一根野草,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少年稚气未退,脸上犹带有一丝婴儿肥,却也有着少年的轮廓,可爱又不失帅气。

    “你来了,这么多年怎么第一次想起来寻找我?”少年坐起身来,说道,他正是道祖葛家旺,将修行路彻底打开的人,“不过你干的不错,不枉我当初费劲心思。说吧,有什么麻烦你一个人还应付不了?”

    “当然是来谢谢你当初留情。”朱富贵说笑道。

    “我不是那种喜欢循序渐进的人。”葛家旺露出小虎牙笑道,“说说其他的吧?”

    “想见见你不行?毕竟相识已久却从来没有见过你的相貌,还有就是想知道你当初是为何放弃安逸生活,去闯天陵,为后人开路的,总不可能是少年意气吧。”

    “当然不是,你也知道,天道不愿蝼蚁与之并列,乃至是高高其上,故修行之初,路人多磨难,我母亲便是当初已经站在巅峰的强者,虽可一念破碎宇宙,却依然是身死天劫之下,这才是我本来的目的,至于后来,便是不希望自己说熟知的一切破灭吧。”葛家旺说道,没错,他从来不是为了大义才去做的。

    “你也遇到了抉择吧,不如用心想想,你真的愿意吗?免得自己在一个又一个无穷岁月下黑化了。”葛家旺说道,慢悠悠地走了,他等着朱富贵。

    朱富贵自然明了,跟了上去,随着到了一片竹林,一间竹屋。

    “了解过画道吗?”葛家旺提笔问道。

    朱富贵点了点头。葛家旺又继续说道:“画,要心平气和,放空心神,你来试试?”

    朱富贵一时迟疑,接过画笔,却是提笔茫然。

    “心神芜杂,自然茫然。”朱富贵无奈,他知道,自己而今本不该出现这种状态的,或许是他一直看着儿时的自己,以至于忘淡而今自己了,道心道意不只是初心,也是而今。

    他想着,思绪飘转,鼻尖传来阵阵花香,夹杂着美酒味。

    遥望去,湖滩微光边,碧叶羞红间,亭台清风里,辉光行舟旁,有人举杯相邀。回首中,山珍海味边,琼梁画栋间,纸醉金迷里,熏烟锦衣旁,有火焚烧殆尽。

    朱富贵走了,不再显世。千年万年,以至于不可琢磨。

    春风凋尽,一满秋黄,朗朗书声间,林霰正手持书卷,辗转屋里。一时遥望,日暮夕阳下,金光秋叶,有故人携酒来,立足篱边黄花正笑。